《自是花中第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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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从来不敢忤逆祖母的意思,“孝敬婆母”这四个字在她没嫁人之前就早已深入骨髓。眼下祖母话里话外都是在暗指阿娘没有教好女儿,阿娘不敢顶撞祖母,便只能将满腔怒气发泄到了我身上。
再加上夫子临走时留下的那句“令嫒是我见过的女娃娃里性子最顽劣的那个”,更是让阿娘觉得我令她在外人面前失了面子。就好比是我在外头跟人闹了矛盾打了架,不管错是否在我,阿娘都会亲自押着我先去到人府上赔礼道歉。
我甚至时常会觉得她爱她的颜面胜过爱我,又或者说,她根本就是不爱我的。
那年我才五岁,就已经明白了何谓偏爱。在我们这个人口简单的小家里,阿娘偏疼长姐,祖母偏心阿琰,爹爹的心倒是更偏向我一些。大家虽然看着分工明确,但是阿爹一年到头待在家的日子零零总总加起来都不够一个月,于是那点偏爱便在阿娘和祖母的面前显得有些微乎其微。直到后来长姐站了出来,替我弥补了爹爹不在家的空白。
长姐问我:“你为什么觉得读书没有意思?”
“夫子教的那些我早就懂了,为什么要还待在那里再重新学一遍。”我在长姐面前从来不说谎话,只是这样的话落入了祖母的耳朵里,免不了招来她老人家的一顿奚落:
“你这才读了几天的书啊就敢扯这样的鬼话?别是我们赵家祖坟冒了青烟,特意将你这个女状元给送过来咯。”
她的脸上带着冷笑,她从来都不允许我在人前要比她的宝贝孙子还要优秀,我在别人眼里的每一处优点,她都会觉得这些原该是她孙子的才对。
祖母的话刺得阿娘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她挣开了制止她的长姐,扬起手里的藤条重重地抽了下来。
我听着藤条破风的声音,吓得连忙闭上了眼睛。随着一声闷哼,意料之中的火辣痛感并未出现在我的身上,那声音自然也不是出自我的口中。我被圈进了一个带着花香气的臂膀之中,在阿娘的惊呼声里疑惑睁眼,看到的是护在我身前的长姐。
那落在长姐背上的藤条令她痛得龇牙咧嘴,却还不忘朝我扯出一个安慰的笑脸。我惊得呆在原地不知该作何表情,就连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阿琰,望见了这一幕都情不自禁地喊了声“长姐”。
阿娘吓得丢掉了手里的藤条,她手足无措地唤了丫鬟过来要将长姐带去上药。长姐却是摇了摇头,她蹲下身子,将双手按在我的肩上。她认真地望着我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问我:“阿鸢,你喜欢读书吗?”
我摇头又点头,其实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起码在我将那些连谢小五都记不住的诗句当着他的面完完整整的背下来的时候,我还是有些喜欢读书的。
于是我想了想,再次郑重地点了点头。
长姐明白我的意思,她同阿娘打着包票说这事儿就交由她来解决。阿娘只担心着长姐背上的伤,面对着长姐的请求,除了满口应和外哪里还能顾得上其他的,她亲自陪着长姐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移至里屋上药,一群人乌泱泱地涌进了里屋。
祖母仍稳坐于矮榻上,眉眼含笑的看着阿琰在那手舞足蹈,他正兴致勃勃地同祖母说着自己在学堂里的趣事。只徒留我一人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瞧着眼前这其乐融融的一幕。
自打我懂事起,我便已察觉到了祖母对我的冷淡,起初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明白祖母对我的这股子厌恶到底源于何处。我曾一度以为祖母她是因着阿琰他身子骨太弱这才对他多加怜惜,就像阿娘经常会用这个理由来叮嘱我凡事都多让着阿琰一些。
一直到我五岁这年的暮春,阿琰的心疾发作,整个人直愣愣地倒下去。家中上下都急得乱作一团。那天祖母拽着我的胳膊,她将我一路拖拽至冰冷空荡的祠堂,那里供奉着赵家祖先的灵位。她用力地摁着我的肩膀,强行让我跪在那满墙的牌位跟前,让我去祈求赵家的列祖列宗保佑阿琰的平安。
可我觉得这满墙的灵位渗人得紧,只想快些逃离这个地方。祖母见我不配合,便扬手甩了我一巴掌。她年轻是干惯了农活的,这些年里的养尊处优并没有彻底荒废掉她的手劲,起码用于对付一个五岁的孩子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她的手指狠狠地戳着我的额头,戳一下,就骂一句。
祖母骂我是讨债鬼,说我是扫把星转世。她说我在娘胎里就憋着一肚子坏水,一门心思地只想着她们老赵家绝后。
她说若不是因为有我,她的宝贝孙子何至于会这般体弱多病。
骂到最后祖母没了词,只能将那“妖孽”二字挂在嘴上翻来覆去念叨。我在她的斥责声里哭得不能自己,最后是长姐得了信,风风火火覅赶到了祠堂里将我从祖母的眼皮子底下强行捞走。
这个家里,只有长姐不怕祖母。
长姐说:“您老人家莫不是糊涂了?难不成还真信了那个假道士所言,要用阿鸢的命去换阿琰的身子康健吗?”
祖母说她才不管这些,她只要她的孙子。
长姐冷笑了一声,她说:“行啊,那你干脆也拿我这条命去保你孙子的平安好了。”
家里的老人们总说,长姐的性子当真是像极了她的生母。长姐出生时也为祖母不喜,是她生母挡在了她的前头,用极为强势的姿势,替她挡掉了一切的白眼和数落。
祖母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她素来就是欺软怕硬,专挑软柿子捏。阿爹在家时她没少告长姐的状,可阿爹顾念长姐没了生母,每次都四两拨千斤地搪塞了过去。
他说长姐是个可怜的孩子,可是我并不这么觉得。我们都喊同一个人叫娘亲,他们为什么就非要说长姐是没娘的孩子?
就好比那时阿娘姗姗来迟,她挡在我和长姐身前,一边忍受着祖母的指责,一边悄悄同我两使了个眼色。
长姐就这么不知不觉间代替了爹爹,长成了我眼中新的参天大树。我记不清自己究竟从何时起才开始听长姐的话。或许是在那一天的祠堂里,又或许是这次她替我挨了阿娘手里的藤条。
第二天长姐便领着我去找了夫子。
她问夫子:“我妹妹真的将那些书都背会了吗?”
夫子站在课室的门前,捋着他那花白的胡子点了点头,他说:“可惜啊,令妹的资质虽高,却错生在了个女儿身上。若生来是个男儿的话,假以时日必当蟾宫折桂,说不准还能龙标夺归,光耀门楣。”
他的这番话要是落入了祖母的耳中,保准她又会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抢了她孙子的运势。好在现在听到这话的人是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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