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相生》
暮色已沉,鸟雀零稀,扑林乱撞。
蒋汐情绪恢复,从他怀里挣开,一边擦眼泪,一边捻了捻袁伍寒的衣裳。
方才哭得太急太乱,竟直接在他衣服上撒泼,鼻涕眼泪到处都是。
“我......对不起,我——”
“好些了吗?”袁伍寒稍稍低头,对上她的眼神,温柔地问。
蒋汐带着歉意点头,“你的衣服......”
袁伍寒轻笑,“现在也能穿。若觉得脏,我不让它碰到你。”
“不是......”蒋汐揉着脑袋,心头感动,“谢谢你,袁伍寒。”
“那作为谢礼,回去之后,郡主送我一件新衣裳,如何?”
蒋汐欣然点头,看着他柔和的神色,生出踏实的暖意。
袁伍寒牵起她的腕,“三当家死,斑牙必定报复。那些人应该在全力搜寻我们。接下来,可能要躲一躲了。”
蒋汐跟紧他的步子,瞧见他在深绿叶片上作暗号,惑道:“这是,暗语么?”
袁伍寒默然点头。
蒋汐端详着叶子的形状,又打量了袁伍寒的神情。
他们兵分多路逃跑,各自不知去向。
传雪、饮古楼、余淮飞......
传雪与袁伍寒的交集可能不多。
饮古楼......若是留给郝亮和付源,袁伍寒应当不会只是沉默。
蒋汐觉得,虽有些匪夷所思,但这绿叶暗号,兴许真是留给余淮飞的。
借着初月的光,两人行过半炷香。
果不其然,幽静的昏暗里,一道跋扈的身影朝他们走来。
余淮飞轻功落地,悄然丢掉手中的绿叶,袁伍寒瞧见他时,也没有立刻说话。
绿叶脉寸留三横。
八年前的每一次任务,他们都是这样给彼此留下讯息。
蒋汐打破沉默,“你、就只有你一个人吗?”
余淮飞漫不经心地答,“又没人心疼我,自然只有我一人了。”
袁伍寒无视他的阴阳怪气,转向蒋汐,“沽名火灾、官道受伏、饮古被创,背后似乎都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始终盯着我们。百条问罪后,我以为那都是黄振的手笔。但如今斑牙遇险,反而让我心生怀疑。你我按预谋所做,照理说并无破绽,却被次次被那黄巾人识破。我瞧他武功不算高,能有这般眼力和应变之能......实在蹊跷。”
听罢,蒋汐也觉得奇怪,“那黄巾人还偏偏在我们动手前一刻知晓埋伏......”
她倏的一顿,“你的意思......是我们之中,有内奸?”
袁伍寒拧紧眉头,没有说话。
但的确是这个猜测。
蒋汐下意识看向余淮飞,男人却只淡淡一笑,没有丝毫慌乱。
“小郡主,你夫君说的可是沽名、官道、饮古。本督不才,怕是没有能耐,远至千里外伤人。”
“他是敌是友未有定论。”
袁伍寒道,“我意思是,从此刻起,郡主不能轻易相信除我以外的任何人。”
余淮飞挑眉笑,眼里却有一丝复杂的情绪闪过,“也包括你那手下,郝亮,还有付源?”
袁伍寒并不接他这句话,只问,“你的人在斑牙查到了什么?”
余淮飞冷脸,怒意渐起,“除了失踪那几个孩子,还有很多少女都被关在斑牙密室。为避免打草惊蛇,我的人只摸了些大概。如今四散,若朝廷再不派人支援......”
余淮飞朝远处看了看,“听闻,那个另江湖人闻风丧胆的组织无魔山,就在这附近。”
“......前有无魔,后有斑牙,说不定,所有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蒋汐咬牙切齿,“所有孩童和女子都被关在一起?该死。”
余淮飞瞥她一眼,“南兮郡主,我劝你还是冷静些。若你出事,受牵连的可不止袁伍寒。畜牲自有畜牲的死法,但要死、怎么死,都不是你一人能干预的。”
蒋汐顺他的话问下去,“你刚才说前有无魔。可我了解的,无魔山不是只认钱财么?还是说,斑牙之人与无魔山已经有了交易?”
“郡主。”袁伍寒稍稍迟疑片刻,“路......你了解无魔山有任何其他的情况?”
蒋汐沉默着摇头,连饮古楼都没查到无魔山的位置,这鄢省少督主余淮飞竟能准确发现无魔地界。
“芷薇姑娘每次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而另外两人......我想,你对他们的了解,应该比我更多。”
余淮飞右脚离地,迅速到了另一个树梢,“没有援兵之前,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如今留在这山里,说不定就是躲开斑牙耳目最好的选择。听说你的饮古楼查了很多年都没找到。不如本督今日,就让你开开眼界。”
余淮飞藏得很深,但却是他们之中最熟悉鄢省的人。
唯今,顺着他去找答案,兴许最好。
袁伍寒迈步,默示同意。
黑夜冷清,蒋汐跟上他,想到李实,低语问:“我哥他,也藏了一些事,对么?”
袁伍寒思索片刻。
“我的人跟他到深山附近,后却被刻意甩开了。他的去向,我也不清楚。传闻无魔山虽通吃黑白,却未曾真正跟任何朝野之事扯上关系。既然余淮飞有动作,我们便静观其变。”
蒋汐不再说话。
无魔山。
那里面的人到底会是怎样的身份?
*
漆黑一片后,三人在山脚处停下。
夜寒,袁伍寒把外套脱给蒋汐。她披在肩上,还能感觉到他身体的余温。
蒋汐把长发绑成高马尾,就着月光看上去,颇像个俊秀少年。
“神佛叩门,人魔不分。正邪善恶,无论伪真。隔岸观火,敛财自嗔。”
混沌白烟之后,判词念完,一名男子提着灯,朝他们走来。
蒋汐却对这训词生出好奇。
前面十六字价值混沌,倒与无魔山不讲正邪的传闻相符。但这最后八字有些奇怪。
既然是中立求财,又为何会自我仇怒?
“三位至此,可有魔邀令?”男子问。
余淮飞有模有样地扶起双手,推至身前,随后掏出一锭金子,“在下长途而至,愿请山主相助。”
那男子收下金子,甚至没多看三人一眼,径直引路,“三位请吧。”
果真是认钱不认人,毫不在乎来者正邪。
蒋汐习惯性地左右顾视,尽力记下所有细节。
袁伍寒却稍有思索。
无魔弟子定期向外抛出邀魔令,以作买卖收益的客源。
余淮飞此行路线一通到底,没有错路、乱路,并且这条道也不算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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