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多年的公主回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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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稍霁,厚厚的云层后透出朦胧日光,反射在积满雪的石子路上,白茫茫的刺眼。
天未亮时,裴淩便进宫主持朝议。
有关段氏案,百官皆以为已成定居,突然冒出个证人还遭到灭口,此事过于诡异,倒是在朝堂上引起一场格外精彩的争论。
裴淩冷眼旁观事态发展,也将一部分人铁青的神色尽收眼底。
散朝后,羽林郎中狄钺紧跟在裴淩后头,边走边笑道:“丞相,您方才注意杨太傅的表情没?折腾了这么多日,我看啊,他们就差连立后诏书都帮着陛下写了,这回要真不给段氏定罪,那伙人只怕回去了连口饭都吃不下……说起来,这突然冒出来的证人,时机也忒巧了。”
狄钺此刻兴致高昂,滔滔不绝。
他与姓杨的皆不太对付,当年,贵人杨氏还是隆山县主,便张扬跋扈、极为骄横,这样的人若做了皇后,只会让他更不痛快。
联想到杨氏,狄钺便不由得联想到多年前,每每隆山县主跟随其兄长和母亲入宫或参加宴席时,便会横行霸道,肆意刁难旁人。有一次,狄钺身为小官之子,也遭他们一番奚落羞辱,不敢还手,一片混乱中,不知是谁用力推了他一把,让他摔进了臭烘烘的泥潭里,引得一片哄堂大笑。
就在那时,华阳长公主到了。
这位皇后嫡出,五岁时便被天子破例封为长公主、仪比藩王的小殿下,走到哪里都无人敢在她跟前放肆。
华阳公主萧令璋来时,十五岁的狄钺还狼狈地趴在污泥里,被人嘲笑。
一柄剑被扔在了他跟前。
“剑给你了。”公主从他身边悠然走过,只淡淡抛下一句:“用不用它报复回去,皆看你自己。”
狄钺不敢。
不仅别人这样认为,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但当时,许是那道女声过于清冷,如一斛冰水骤然将他浇得清醒,他豁出去握住了那把剑。
那些人还笑得前仰后合。
在他提剑站起来的瞬间,周围却变得一片寂静。
没人再敢笑他了。
可当他再回过身去看公主时,她却早已走远。
直到她离世,狄钺都未能再一次站在她面前。再后来,因他父亲与裴淩早年之间的关系,狄钺便又跟随裴淩左右,仕途畅通。
短短一瞬,狄钺联想到了许多,方才还兴高采烈、滔滔不绝的人,转瞬就安静下来,低着头一言不发。
裴淩并未管他,一路往前走,出了司马门后,方才乘车回丞相府。
回来不到一刻钟,严詹那边已安置完南荛,过来回禀:“丞相,下官事情已办完了。”
狄钺还在边上,裴淩淡淡道:“狄钺,你先下去。”
狄钺心里有很多想问,但忍住了,嘴上说:“哦。”
待他走了,裴淩才对严詹道:“这几日,你要命人好好调养她的身体,不可马虎,冬日的碳火、保暖的衣物也要备上,这几日她在诏狱受惊过度,你还要记得备些安神香放她住处……”他耐心叮嘱了一长串,又想起什么,“还有,再去吩咐厨房,当年她爱吃宫外的蜜饵春饼,也都去采买着些。”
严詹一一应下,暗道只要一提起殿下,丞相连说话的声音都柔和了不少。
严詹想起什么,又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事。”
“什么。”
“宫里又有人来了,说是陛下给您送了许多赏赐……”
裴淩前脚才回来,皇帝那边后脚就派人来了,八成也和今日的朝议有关,裴淩冷淡道:“你去收下便是。”
严詹神色古怪,“此次来的人并非中常侍。”
“谁?”
“议郎徐晦。”
议郎虽在光禄勋名下,却不属署,不直事,与大夫等谏官类似,只是秩比六百石。
官阶虽小,但可出入内朝,随侍御前。
徐晦此人,其父乃太中大夫徐朗,少传家学,博通经传与百家言,近期常被陛下传召。
平时代天子在百官跟前走动的多为中常侍吕之贺,这次倒是他来稀罕,只怕别有他意。
裴淩转身道:“走,去看看。”
前堂里,徐晦身着深色袍服,外挂铜印墨绶,介帻加冠,端正立在原地,见裴淩出来,笑着迎上前。
“下官拜见丞相。”
徐晦毕恭毕敬施完一礼,才直起身,面上满是笑意,“下官这次来无甚要紧事,只是陛下新得地方上贡,吕常侍代陛下去太傅府走动了,下官便主动过来走一趟,顺道与丞相您问声好。”
朝中现在人人皆知道,不管段家这次罪名成不成立,大司马大将军已死,段家都再无翻身可能,今后这朝堂就是裴丞相的天下,会有官员想主动巴结着些,也是正常。
徐晦又提到圣上关于段氏案的看法,言语之间,似乎想代皇帝试探裴淩的意思,裴淩与之随口敷衍两句,等他离去,严詹望着他背影的方向,皱眉道:“真是莫名其妙。”
“你以为他真是闲得无聊么?”裴淩拢了拢袖子,嗓音清淡。
严詹“啊?”了一声。
裴淩淡淡问:“陆徐两家什么关系?”
严詹开始仔细回忆,猛一拍手,恍然道:“这个徐晦去年娶的新妇,貌似就是陆家女。”
不琢磨倒好,这一联想起来,再加上陆恪刚和南荛见过……
严詹惊了惊,“难不成是公主……”
“九成是她。”裴淩道。
严詹彻底无言。
本以为南荛已经答应跟他们走了,此事便算结束,想不到她竟在这里留了一手。
徐晦的存在,仿佛是在间接提醒裴淩,倘若裴淩出尔反尔、不曾替段家洗清冤屈,纵使“南荛”已死,她也能让陆恪将她在裴淩这里的事捅出去,届时杨太傅等人知晓,纵使他们想杀南荛,也不会放过裴淩。
毕竟从下毒一事上看,裴淩与对方明显不是一路的。
这一招掣肘,用的妙极。
严詹神色古怪,心想:这次也算他们掉以轻心了,只想着人都失忆了,看着娇柔可怜弱不禁风的,又不懂朝堂事,哪能玩什么花招?
却完全忘记了,这位从前就不是善茬。
她最不喜受人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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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荛被严詹暂时安排的住处,是一个偏僻却环境清幽的小院落。
被派来照顾她的婢女原有四人,但南荛不习惯被人伺候,推辞再三,最终只留下了一个名唤绿盈的婢女。
绿盈才十五岁,年纪虽小却机敏活泼,一双杏子眼尤为有神。
南荛刚从牢里出来,疾病未愈,咳喘不已,绿盈服侍她沐浴更衣后,便请来医官为她诊脉。
久病成医,南荛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早已心里有数,甚至连应该喝哪几味药材便倒背如流。
绿盈看医师写方子,忽然惊奇地叫了一声,“娘子,这里头有一味药叫南岭荛花呢!”
南荛闻言,微微一笑。
她的名字便是这么来的。
五年前她病重,每日都要喝不少药,阿浔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想了又想,终究只能失落地摇头。
少年何其机敏,见她不开心,便灵机一动,指着药方上的字笑道:“既然你每日都要喝这味药材,不如就以它命名吧,南岭荛花……叫南荛怎么样?”
南岭荛花,虽有微毒,却可治病,多生于山地石壁等地,生命力顽强,在极恶劣的环境下亦能生存。
少年坐在床前帮她吹药,弯着一双粲然的眼眸道:“希望阿荛可以像这荛花一样,坚强地活下去。”
她是坚强地活下去了,可是他呢?想起从前,南荛再度眼底泛红,怅然若失。绿盈见她被勾起了伤心的回忆,也不敢再乱说话,出去帮着煎药了。
随后,又有人给南荛送了膳食过来,那些吃食看似清淡,细看便会发现内有乾坤,不知掺了多少千金难求的滋补之物。
南荛察觉到饮食的奢侈后,便觉不妥,谁知她还未推拒掉,严詹又命人送了几件衣物过来。
那些送来的衣裙,仅仅只是一眼扫过去,便能看出好几件是由双丝绫、两窠绫、仙纹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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