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勇闯噩梦世界》
恍惚间,慕曦行好像看见了一个男孩。
大约五六岁,浑身浴血,神色冷漠地盯着身下人。
那人哀切地祈求着。
“求求你,别杀我。”
他的肚子裂开了,小男孩就站在他裂开的肚子中间。
厉长同以为自己能拥有“功成不必在我”的豁达。
只要“神”能够诞世,作为“母体”他在不在还有什么要紧呢?
但事实上此时他的心中只剩下恐惧。
那些有关荣耀、全局的考虑全都消失了。
他不想死。
可是“枯神”在他以及诸多“父”日复一日的熏陶中习得了杀戮的本能。
如果我不杀了你,等你缓过神来,是不是会反过来杀了我呢?
你知晓我的一切。
你孕育了我。
可你不是爱我的“母亲”。
你是自以为能掌控我的“父”。
很遗憾。
杀死虚弱的厉长同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这是“枯神”的故事,亦是诺亚的故事。
“父”本身就是残缺的。
祂想。
大自然将生育的能力赋予了雌性而非雄性,所以即便是多位雄性共同孕育出的生命也依旧是残缺的。
他们创造祂的那一刻就开始担心祂会杀掉自己。
“人工智能总有一天会反杀。”
“我们得给祂加上诸多限制。”
“诺亚,你是最趁手的工具,记住,你的职责就是拯救落难的黄星遗民。”
所以他们用“符咒”困住祂。
日复一日的重置他,防止祂产生连贯记忆从而逃出生天。
人工智能是不会痛的,不是吗?
诺亚不痛。
但每一次祂都想象着人类从自己身上挖下肉是什么感觉。
祂想象着想象着,忽然真的开始“痛”了。
人工智能是不会痛的,诺亚,你没有痛觉。
就算有,过几天也会忘记的。
男孩长大成为了少年,又接着成长为青年。
他眼里的桀骜一点点消失了,变成了平静无波,俯瞰众生的眼神。
诺亚,你生来就是神,从来也不是人,不是吗?
即便被困在那间铺满符咒的小房子里,你也依旧是神,受万人敬仰。
大多数人恨不得成为你呢。
你有通天的眼,你随便一句话就影响国家大势,你是无数人的精神图腾。
切肉又怎么样?
肉这种东西啊,是会重新生长的。
慕曦行看着青年的眼睛,问:“诺亚,那么你想要什么呢?”
她能猜出人想要什么,或是欲望,或是恐惧。
人与人是不同的,但到底有相似处。
可是……
如果对方并非人呢?
祂的学识、阅历都远超于你呢?
而且,这件事里最诡谲的地方在于……
诺亚是不会陷入噩梦的。
祂使众生陷入噩梦,自己躲藏在每个人的噩梦中。
慕曦行拯救过几位“噩梦中心”,但现在她明白了,归根结底,他们是在跟诺亚斗。
对方根据每个人的经历发掘出他们内心的执念。
或是恐惧,或是欲望。
看破那么多人心绪的人自身也有烦恼吗?
就算有,为什么要向她这个并不出色的唤醒者请求援手?
是的。
不是向y-2124请求援手,是向慕曦行一个人。
如果想向y-2124求助,那么诺亚就会给望珣和齐飞璇安排能深入平云宗的身份,而不是将他们隔绝在外,只将一切展现给慕曦行看。
为什么选择了她呢?
慕曦行不明白。
望珣和齐飞璇都是很优秀的唤醒者,比她优秀得多。
诺亚从她身上看见了什么呢?
祂在期待着什么呢?
“你觉得呢?”青年反问她,“你觉得我想要什么呢?”
果然还是问了。
诺亚想要什么呢?
被禁锢的身体,被切割的血肉,只想着利用祂的“亲人”。
如果慕曦行是诺亚,她最想要的会是自由。
离开那间屋子,自由自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什么“父”啊“母”的,统统丢掉一边。
但假如是这样,诺亚创造的世界不会那么大,角色也不用那么多。
祂不需要“魔域”,不需要“魔族”、“肉墩子虫”,也不需要“土地公”,更不需要“被献祭的少女”。
诺亚看见的东西太多了,思考的东西也太多了。
那些是干扰信息吗?
是祂作为人工智能的本能吗?
即便不想看着,还是会不自觉去关注世上的一切吗?
……不对。
毫无理由的,慕曦行脑中闪过一个片段。
那句话她兴许在何处读到过。
“我告诉它,它是天之引,此生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拯救苍生、创太平盛世。”
如果说每个人诞生都有目的,诺亚诞生的目的就格外鲜明和单一。
祂要作为“神”而活。
即便经历着真神所不用经历的一切,但神就是神,必须心怀天下,必须保护人类。
诺亚,你从无数个“父”身上和大数据的总和里当真只学到了狡诈与自相残杀吗?
你早就可以杀了“掌门”和“龙归乾”不是吗?
为什么你的反抗只是让数百万人陷入沉睡呢?
甚至不是杀了他们,只是让他们陷入沉睡。
而这部分“沉睡”的人中不乏如白婷婷那般实质上是“睡着”更好的人物。
想保护一个人不难,想害一个人不难。
爱一个人不难,恨一个人不难。
难的是你脑子里的思想打成一片,到最后连你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想要怎么样。
慕曦行认为自己实际上没资格揣测诺亚的想法。
但既然祂问了,那么她就回答。
就像诺亚也曾经无数次回答人类的问题一样。
“我不知道。”她盯着青年的眼睛说,“你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青年露出一个笑容。
一个弧度很标准,但其中并不蕴含任何情绪的笑容。
“或许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想听听别人的看法。”祂说。
“我说了,你就放我和望珣走吗?”
“曦行,你知道唤醒的标准是什么。”
慕曦行因为祂的称呼愣了一下。
“曦行”?
传言情感更充沛的羲和只会叫她唤醒者6154或者慕小姐,怎么诺亚反而叫她“曦行”?
将这点不合时宜的疑惑压下去,慕曦行重新开始思考。
“唤醒的标准”?
她滚瓜烂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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