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棣入得立正殿，只见灯影照壁，十几个宫人内侍正在大殿洒扫，小声说笑，便知母亲不在。听得偏殿有些动静，楚棣边走边寻思：自打母亲做了太后，总是不见人影，是在忙什么？

偏殿内，地龙烧得正旺。如意坐在梳妆镜前，一头乌亮蓬松的发，经宫人的手，挽成和茉莉一样的百合髻，少女初长成，只娇气，不柔媚，如出水芙蓉般，不搽脂粉，不饰一物，一身天青水仙花破裙，素白软袜绣鞋。

楚棣自去她身后，站定问：“如意，你可知阿娘去哪里了？”

“在太液池边和阿舅叙话呢。”如意自镜中看见，他腰间蹀躞空荡荡的，明明早起还挂着玉。

“既来叙话，却到太液池边吹风？真是奇了。”

“阿舅知道棠哥哥过会儿要来，怕撞见。”

“是也，棠登基后大行封赏，连乳母都给封了国夫人，唯独母族丝毫未得，却不知是何意。”

“棠哥哥嫌阿舅只会招猫逗狗，瞧不上他呗。”

“难怪阿舅避猫鼠似的，只能向阿娘讨赏了。”楚棣若有所思，在她身后坐定：“你年纪轻轻，正是穿红戴绿的年纪，怎的不吩咐绣坊做些时兴鲜艳的款式？一味素净，反倒失了生气。”

如意对镜自照：“我不喜欢花花绿绿的。”

楚棣不信：“是你不喜欢，还是青龙寺师兄不喜欢？”

如意转身面对着他，“师兄自幼摩顶受戒，一心供奉三宝，哪有心思瞧我？既不瞧我，何谈喜不喜欢。”

楚棣心道，爱情之美，美在两情相悦，若是一厢情愿，美从何来？今日向茉莉表白心意，不是一时脑热，而是他一直能感受到，茉莉看向他时，那炽热的目光和真心。

“那你还喜欢他做甚？”楚棣不解。

“好玩！”如意盈盈笑道：“我要他为我放弃佛法，回到红尘。”

自楚棣知道妹妹心意，便遣人去青龙寺中打探，得知那师兄法号海净，颇有慧根，生的周正威严，似一尊罗汉。

少时即发愿要将大乘佛法传遍九州，跟随师父开坛讲经，苦学天竺语和吐火罗语，近几年来，一直忙于翻译、编撰佛经。

国中檀越谁人不知，海净将来会是得道高僧。如意要坏他的修行，楚棣自是觉得残忍，可是在绝对权力面前，方外之人也须从命。

楚棣眉心微蹙，似笑非笑：“你如何要这般对他？来，坐近些，给哥说明白。”

如意自去倚楚棣坐下，挽起手臂，只是撒娇：“棣哥哥，妹妹只是想要一个驸马，你都不许吗？”

“我如何能不许？”楚棣再次不解，娓娓劝道：“佛门戒律，谁令得道之人还俗是大罪过，咱们活这一世，且先不谈身后之事，只说现在，海净师兄深受佛法浸润，俗缘早断，如何为你还俗？如意，婚姻不是儿戏，只要你愿意，棠会为你寻一个天底下最好的男子，让你这一生都不受半点儿委屈。”

如意轻飘飘的：“可我现在只想要他呀！”

楚棣问：“棠可知道此事？”

如意摇头道：“不知道。”

但觉此事还能回旋，楚棣还劝：“若要他知道，只恐一道圣旨下去，你海净师兄这辈子就锁在公主府了。你情窦初开，要拿情事消乏精力，自是可以，但因海净是方外之人，你须得规矩相待，不可强压，不可越雷池半步，记得了？休听身边那起人出的昏招。”

“知道！在哥哥眼里，妹妹就这么不懂事吗？”如意依偎在楚棣肩头，忽而仰脸问道：“棣哥哥，你的玉呢？”

轮到楚棣不自在了，涨红脸，却不说谎：“送人了。”

“好也！铁树开花了！”如意惊喜地坐起来，望住楚棣笑道：“棣哥哥，快告诉我，她是哪家姑娘？年方多少？品貌如何？性子好不好？”

楚棣蹙起眉心，抬眼觑她：“暂时保密。”

如意不依不饶：“不公平，你问我就说了，怎么你心里有人就藏着掖着？”

“你嘴不严，万一被阿娘和棠知道，岂不是害她？”楚棣板着脸。

“棣哥哥，我年后便去镇国公主府，如何说与他们知道？难不成我向姑祖母说去？姑祖母有心管你这事？”

“倒也在理。”楚棣犹豫片刻，将与茉莉相遇、相识、相知，连她在宫内，今日之事大略说来，绝口不提品貌性情如何，叮嘱如意半晌，才低声道：“我是为她这个人喜欢她，想和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不像你，只是好玩。”

如意知道，自侄子曙雀出生后，耶耶几次想为棣哥哥相看，找个可靠的岳家，但见他情窦未开，一提及女子、婚事就总避开，便死了那条心。

他如今开窍了，知道将那块翠玉送人定情，要是耶耶知道，该多开心呢。

她既兴奋又感动，双手与楚棣轻轻交握，体贴道：“这女子能入棣哥哥的眼，想来不是凡品，既然不是凡品，就必定聪慧通达，能够珍惜你一番情意。”

楚棣听罢，慨然叹道：“如意，谢谢你，让哥心里踏实多了。”少顷，不禁又叹：“你说，棠能让我与她成亲吗？”

如意如实答：“她家世忒低，棠哥哥和阿娘必不同意她做正妻。不过......”

“不过什么？你说。”楚棣急切道。

“你爱她，许她做妾室或侧妃也不错。”

“胡扯。我怎会让她受此委屈？”

这是委屈？如意不明白，当然，兴许有一日，她会明白的。

如意陷入兴奋和忧虑的拉扯，楚棠登基后，他们的权力越发扎实可靠。

两个月来，她的食邑增加到了三千户，多少次，在臣工对“帝国公主”的亲热和无尽赞美中，她逐渐感到迷失，几要认为，自己将来会成为姑祖母那样的角色。

反观楚棣那头，虽封王，但食邑不过千户，府衙规模、地界、仆从、用度皆不及为她准备的公主府，臣工更是不咸不淡，甚至有敬而远之的苗头。

正是这样，让她对楚棣身份的尴尬，有了清晰的认知，再看到他终日愁眉不展，遵守阿耶的遗愿辅佐大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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