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欺》
王姮姬本自昏沉,骤闻此语心头一阵雪亮,强撑精神,“先生说什么?
文砚之面色凝重,并不敢轻言下论断,手指搭在她的脉上,阖目良久才说,“是那东西,绝无差错啊……但怎么可能?
司马淮不通医术,在旁满怀忧心。王姮姬借他的力勉强坐直,追问道:“是什么东西?
文砚之哑声道:“公子年岁轻轻,却沾染了杀魂的毒物……蛊毒!
王姮姬悲喜交加,宛若一线希望射进黑暗,终于,终于有人证明她不是臆想症,而是实实在在地中毒了。
文砚之请司马淮继续扶住她虚弱如纸的身体,观她小臂的筋脉。
只见一条金线隐约贯穿其中,其色如流星,直通心脉,周边黑气浮现,正是极厉害的蛊毒初期征兆。
但这些异状,也只有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手臂又恢复了正常的血色。
施蛊的那一位,怕是这道的高手。
文砚之道:“小生年迈的婆婆精通蛊术一道,也传了些给我,因而我才能一眼认出来。公子因何沾染那物?
王姮姬并不知毒从何而来,之前怀疑过家中那些糖块,但经皇宫御医诊断并无问题。
她问:“还有得救吗?
文砚之望了眼司马淮,他二人秘密在民间笼络人才,若能救了这位女扮男装的女公子,不仅积德,或许还能感化这位公子,使她脱离贵族,为己所用。
“自然有。万物相生相克,至毒之物五步之内必有解药。
“但小生才疏学浅,难以分辨此蛊的种类,或许还得请我婆婆亲诊才行。
王姮姬似乎释然又似悲哀,释然的是事情总有些进展了,悲哀的是从前她都被蒙在鼓里,骗了那么多年。
司马淮见此,当即决断道:“那好,事不宜迟,今日相逢也是有缘,便请梅骨先生的婆婆速速出手,相救这位公子。
顿了顿,竟蹲下身来,“公子身体虚弱,梅骨先生也是文人弱质,不如就由我来背公子一程吧。
他之前一直沉默寡言,没想到开口惊人。
王姮姬清清楚楚晓得他的真实身份,龙椅之上的皇帝,如何敢让皇帝背她?
“不……
司马淮却不容拒绝,双手向后轻托,已将她稳稳背起。少年长身玉立正青春,强毅沈断,修长的身躯恍若一堵坚实的墙。
文砚之起初微讶,随即点头道:“可以,便随我一同到婆婆家去撵蛊,所幸离此并不远。
王姮姬犹如腾
云驾雾般,不曾想与陌生人能有此奇遇。司马淮身上独属帝王的龙涎香染到了她身上一些,虽男女授受不亲,但蛊毒发作之际无暇顾及了。
司马淮和文砚之二人脚力甚快,半晌就到了文砚之的婆婆家中。那是座简陋的茅草房,传来若有若无的酸腐之气,门前晒着各色草药,养了一条白狐狸。
文砚之前去打招呼,司马淮将王姮姬放下。那婆婆听闻有人害蛊,不敢大意,伸着尖长的指尖摸了摸她的脉,随即在草药中挑挑拣拣,好半天才配好一小堆黑黢黢的药,叫文砚之熬好。
熬制等待的过程,王姮姬蜷缩一团犹如身在凛冬。婆婆有些奥涩的土言问:“你擅自断蛊了吧?”
王姮姬怔忡未解其意,婆婆换了个问法,“多久没吃解药了?”
自她重生以来有半月光景,那些糖块从没入口过,反而都销毁了。
婆婆点头道:“难怪。你身上种的是情蛊,没有主人的同意擅自断蛊,岂有不发作之理。”
那东西是情蛊,一旦进入体内便吸取人的精血生长,每几日必定服食解药才行,否则便如现在这般发作。
王姮姬眸中有细碎雪光,此刻脑子里浮现的确实都是郎灵寂的剪影。
前世她焚膏继晷地为他谋划前程,只求共挽鹿车,他却连碰她一下都不愿意,反而和许昭容有三个孩子……生下三个孩子,得有多少恩爱的光景?
她咬唇克制着自己,深知不能再想下去。她此刻对他的诸般念头,皆情蛊使然,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真实情感。
婆婆直接问她:“有想念谁吗?”
王姮姬决然摇头。
婆婆赞道:“好,很好,雌虫对于雄虫是服从关系,老妇见过太多中了情蛊的年轻男女,并非无法可治,而是他们自己甘愿被蛊虫控制,沉迷情海无法自拔,最终惨死。”
司马淮在旁听得似懂非懂,“还请婆婆多费心,少让这位公子受苦楚。”
又过了许久文砚之才将草药熬好,草果一枚,七里香五钱,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成分。王姮姬饮了一口,苦涩难当,险些呕吐,仍强忍着吞灌而下。
许久,她散入手脚的冰凉开始缓解,潜在体内的东西被药性打得沉睡,诸般体能慢慢恢复了正常。
婆婆说:“你中毒不深不浅,幸亏断蛊及时,没有形成瘾。”
“这药只一时的,真正解蛊还需施蛊人。你哄骗也罢,与那人交换条件也好,总得让他放过你,否则情况很棘手。”
王姮姬闻此熄了心思,“婆婆
,我与那人反目成仇,只怕为难……”
文砚之和司马淮都是心明眼亮之辈,怪不得这位女扮男装的公子一心依附于门阀豪族,原来她是豪族家里阴养的死士,从小被中下了恶毒的蛊种,背叛豪门就得丧命,多可怜呐。
只是她一普通女子,又不会武功,门阀为何如此苛刻地给她中蛊?
或许她是豪门中哪一位妾室娘子,但听她言谈举止清健,爽爽磊落有风,并不像服侍人的。
她水葱似的指尖晶莹剔透,养得修长,美丽秀气,恍若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文砚之道:“婆婆,这位小兄弟家中困难,莫如咱们就多帮衬帮衬吧?依婆婆的医术,能否完全将蛊虫拔除?”
司马淮也道:“是,婆婆,求您多费心。”
婆婆本不欲多管闲事,免得惹上豪门,但听司马淮开口相求,无法拒绝。
“好吧,老妇试试。以后每隔七日你们到此处来,老妇施针拔毒,至少要持续半年以上,平时也要按方吃药。”
说着,写出一张秘方交给王姮姬。
王姮姬抓紧这一丝希望,白净面颊上笼罩的乌云一时消散,对婆婆千恩万谢,欲留下金银,婆婆却不肯收。
文砚之道:“我和婆婆平素生活简朴,用不着什么银钱,倒是看书多些。”
但如今这世道穷人百姓是看不起书的,成篇累牍的典籍只有大富大贵之家的私人藏书阁才有。
贵族,不仅垄断了官场,更垄断了平民百姓开蒙识字的途径,在任何领域都占有绝对的话语权。
贫贱之人百事哀,生活事事处处都充满了穷人的悲怨。
王姮姬无法背叛自己的阶级,只能避重就轻地说:“我私藏了一些书,可以借给你们随便看,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提。”
文砚之意味深长,“公子,当真不能站在我们这一边,助我等一臂之力?”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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