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裙下之臣》
自程素朝将御龙令移交给谢煜后,近乎半个月都见不到裴之彻他们几人的人影。
当然,并不是因为她的这番举动,那还完全用不上。
裴之彻之所以觉得她离宫需要时间准备,是因为树敌太多,除了密不透风的皇宫,在外头做不到万无一失保她安全无虞。但仅仅为此,还不必紧张到花大半个月来安排此事。
天宁七年冬,帝至朝圣台祭天,为来年风调雨顺祈福,却见石碑开裂,渗出鲜血,都城城墙亦显出血色红字。更有一人上告御状,血洒当场,直言天宁帝皇位不正,天将发怒。
稳定数年的局势再度乱起来,外头传言宁德帝非为嘉宁帝亲子,而与此同时,景王的疯病竟然好了。
兜兜转转,好不容易将此事压下去,查出这些异象乃是有人刻意为之,数十年未曾来过皇宫的景王谢端礼进京了。
景王此番来,为两件事。
一是,将王府大权全权交给谢辞玄,包括他的爵位,谢端礼准备真正甩手不干。
二是,打算重新翻修亲王府,往后他这个五旬老者便留在都城种种花草,颐养天年。
景王这一番话,属实是摆明来说,景王一脉绝无二心,是特意在风头过后,来安谢煜的心。
但亲王府修建需要时间,又恰逢年关,谢辞玄一行人便也没有立刻回封地,而是逗留了月余。
程素朝在御花园里闲逛发呆,意外与这不过一面之缘的人碰上。
自那年顾芳菲他们匆忙离开,没过半年,边关便传来战事,跟戎蛮打了好几年仗,也没再回来过一回半次,只在宫宴上她曾见过留在将军府的顾老夫人几面。
自己曾答应过芳菲,会去隆安一游,可将近八年,除去赈灾离开过这地方之外,她便想不起别的什么了。
她和这人总归也没什么关系,更没什么交情。
客套寒暄两句后,程素朝便从容不迫地从他身侧走过,准备离开。
这么看来,自己倒还是有些长进的。
果真物是人非——
两人擦身而过时,神色淡淡的谢辞玄蓦然开口,兀自问道:“太后想离宫?”
声音很轻,但也听得真切,并非是她的幻听。轻飘飘的一句,让她仿若无所遁形。
其实,脸上还是藏不住心事。沈砚山看出来了,谢煜察觉了,就连一个陌生人,也能一针见血地指出。
原来她如此盼望着离开这个地方吗?
“……”
闻言,程素朝沉默半晌,最终做不到否认自己的心,只反问:“景世子——如今该唤一声景王了,你会想被困在一个地方身不由己么?”
此地重门困锁,高檐似爪,钗裙如枷;一切非己愿,却做繁华笼中鸟。金殿银台缚压,皮肉填血欢颜笑,不过白骨累行间,一抔黄土都做不了。
谢辞玄淡笑了声,倨傲道:“还没有谁有能耐困住孤。”
“所以说,景王这话问的有些恼人了。”
她的语气听来有些沉冷,带了些怪罪的意味,这么看来倒也有几分太后的架势。
谢辞玄脸上笑意浅淡,说是笑,却也不像。凉风拂动,落了簌簌一地白雪,他将袖子的褶皱抚平,双手拢入袖中,好整以暇开口:“那——作为玄的赔礼,一个时辰后,玄在此地静候。”
“赔礼?”程素朝不解地看向他,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谢辞玄懒得解释,随后只问一句:“敢,或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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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听着马车吱呀吱呀行过宫门时,她才彻底回过神来。
她居然瞒着所有人,跟着谢辞玄出宫了?
先不说,自己对谢辞玄并不了解,交情太浅,此举堪称鲁莽;退一万步说,她堂堂太后,若是执意出宫倒也没多少人会多嘴,可跟着谢辞玄偷偷摸摸出宫,这是个什么说法?
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程素朝找回自己的思绪,镇定下来,试图捋清他的意图,但毫无头绪。
她便径直看向他,开口问:“本宫与景王并无什么瓜葛,景王为何要——”
谢辞玄自坐上马车便闭目养神起来,闻言连眼皮都不掀开,只打断她道:“一盏花灯的关系。”
“灯?”这灯不就只有她上回给芳菲赢下的那盏花灯吗?难不成是芳菲的意思?
程素朝神情急切,忙道:“是芳菲同殿下说了什么?我在宫里还好,让她不必担心。听说近几年陇西军都在边关与蛮夷打仗,景王是从明成关回来的?她最近吃得好睡得好吗?没被伤着吧。”
一连几个问题砸过来,谢辞玄有点不受其烦地睁开眼,扫了一眼过去,口中的那句斥责将将要脱口而出之时,在看见她双眸中的期待后,硬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他缓了一口气,一个一个回:“差不离。孤确实是从明成关回来的。至于二姐,一切安好,都是些小伤。可以安心了?你想去什么地方跟车夫直言便好,不必顾及玄。”
“会让你惹上麻烦……”好像不是会不会的问题,而是一定会,这麻烦还不小。
自己怎么头一热,就答应了?她这能原路返回吗?
谢辞玄一派矜清,语气平淡:“不会,那些不入眼的杂事还算不得麻烦二字。”
“景王瞧着与从前很是不同,似乎显得平易近人了。”
他脸上温和的笑终于挂不住,冷冷道:“……这话玄就当成恭维了。”
程素朝感叹一句:“又变回去了。”
“闲话休提,安静点。”
她不以为意:“闲人不该听闲话?为何执着帮我这个忙?”
谢辞玄有些意外,这会儿对他倒是一点规矩都不讲究了,似乎也不怎么怕了。
“你要听真话吗?程泠月,或者说程素朝。”
“那当然,听假话挺没意思的。”程素朝点头,谢辞玄这个眼高于顶的世子看上去嘴上不饶人,但人还蛮义气的,大概是听了芳菲的嘱托吧,便冒险带她出宫透透气。
也该透气了,再不透气,她真的要憋死在那皇宫里了。
或者这个狭窄的马车也要比那皇宫来得舒坦,什么都不用想,走到哪里便在哪里停下。
要是这个马车只坐了自己一个人,不那么尴尬就更好了。
谢辞玄沉默片刻,眼瞳微动,慢慢道:“因为,你看上去快死了。”
程素朝怔了一下,笑着问:“有这么明显吗?”
他端起茶盏,浅抿一口水,润了润嗓子才接着往下说:“人做不到两全,你在强求自己,于是,快将自己耗死了。”
“最开始,你不欲给其他人添乱,或者说确实走投无路,进而选择踏上裴之彻那条船。裴之彻保你,你与谢煜才得以安生,如今谢煜羽翼丰满,他若斗赢,却不一定会饶过裴之彻。你左右不了他们,偏偏一个都舍不下。”
程素朝低头,垂着眼帘:“是我仍旧太过天真了。”
裴之彻和谢煜之间的矛盾从一开始就存在,他们之间也试探过不止一回。
“感情无法真正牵制一个人,你若想解此局,只有坐到最高的那个位子上。可你偏偏选择了逃避,很符合你的性子,但太优柔寡断,对自己过于不是什么好事。”
“世子殿下如何断定,当我真正接触权势那东西后,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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