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裙下之臣》
“嗯?”不是太后娘娘,也不是程小姐,反而是这个称呼……
这语气颇感耐人寻味,但程素朝太紧张了,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什么也没听出来。
沈砚山现下是在里间休憩吧,那她还有必要进去么?虽然那几位大臣和小皇帝都没说什么。
在她迟疑时,沈砚山不动声色地起身,行了个礼:“臣,沈砚山,拜见太后娘娘。”
程素朝反应过来,道了句“太傅不必客气”。
既然无人说些什么,杵在这里才是更加令人起疑心,便大大方方地走进去,放下了食盒。
“这是刚沏好的碧螺春,娘娘可以一试。”沈砚山说着,便替她倒了杯茶,推到矮榻木几的另外一旁。
她眨了眨眼,本想随便坐得远些的心思就此打消,在矮榻上坐下来。随后,笑道:“一日为师终日为师,先生不必同我如此客气。”
沈砚山闻言,眼底笑意似乎更显温柔,却将话题移开,看了眼外头,道:“陛下似乎很亲近娘娘,若是娘娘得空,可时常过来看看,疏解下陛下厌学的情绪。”
“厌学?”
他微微颔首,简单解释道:“毕竟听着民情,背着史记汉书,还要学会如何制衡大臣……陛下不过十岁,这帝王之术听着还是乏味得很。”
程素朝有些好奇:“本宫若是在一旁呆着,不会打扰到先生讲学么?”
“怎么会?”沈砚山摇了摇头。
他的意思就是让她常过来与谢煜走动吧?
她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好,本宫记下了。”
话音落,相当默契的沉默便从这屋子里蔓延开来。绾春此时回宫去取她要的东西去了,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几个月前,一个是“流落民间的丞相之女”,一个是走马上任的朝廷新秀;几个月后,这先生还是先生,学生却成了太后。
坐在这里实在是太尴尬了,她感到一阵如坐针毡。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也就只是片刻,沈砚山兀自开口,声音不大,只有程素朝能听清:“娘娘手握御龙令,是御龙卫如今明面上的主子,眼前或许并非只有一条路,可为何选择了太御府?”
她怔愣片刻,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默了一瞬道:“……先生以为裴掌印是个怎样的人?”
“掌印大监裴之彻,全凭喜好做事,肆意妄为,手段残忍,朝臣皆惧,不好易与。”沈砚山评道。
“虽说如此,但他也没有无缘无故找过谁的麻烦,有些原则但不多,不过也够了。先生以为,在权势滔天的掌印看来,一个孤立无援、走投无路,甚至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柔弱女子,会是需要除去的麻烦么?”
御龙令在她手中,总比在皇帝或者是宁王手中要好,留下她比杀了她更有价值。
所以与其惶然忌惮地缩在坤宁宫中,还不如自己“莽撞”地走到他跟前,让他的戒心彻底放下来。
沈砚山蹙了蹙眉头:“可与虎谋皮——”
“先生的担忧素朝看在眼里,可陛下如今四面受敌,早就自顾不暇,我也不好让左相烦心。如今能在宁王手中护住我的,便只剩下裴掌印了,总归我只是想保全自己,走一步看一步。”程素朝笑了笑,“至少目前看来,裴掌印还有耐心养一只还算听话的狸猫。”
他安静地盯着她看了良久,缓缓叹出口气,嘲弄道:“……娘娘考虑之多,隽云愧之,说到底是臣等无能,无法保全陛下与娘娘的安危。”
既有山的巍然不动,亦有云的飘逸淡泊,气质如松如竹,温目玉声,令人如沐春风,大概君子就是说他这般的人。
她缓声道:“素朝曾听陛下说过大人近些日子的事迹,先生初入官场便如此游刃有余,已是左相的得力臂膀,先生志向远大,总能有濯清这浊水的一日。”
“娘娘谬赞了,隽往后定当以此话勉之。”沈砚山背脊挺立,拱手朝她又行了一礼。
他的肩背看着削瘦,躬身动作时却相当有力度,大概真的能撑起朝廷未来的一片天吧。
从长阳宫回去后,程素朝瞧着殿门外头没什么人站着,便以为裴之彻人没来。
整个人放松下来,随手扒拉下自己身上厚重的衣袍脱下来,递给绾春。
正欲大步跑过这一小段路,直直奔向床榻时,她余光不禁瞥到歪着身子坐着的人,瞬间停步,整个人僵直立着,双手一下又一下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袖口。
看他闭着眼,似乎睡着了,便小心翼翼地挪步往后退,冲绾春伸手,去勾那件大衫。
手还没碰到,便听见裴之彻不咸不淡地开口:“娘娘总算舍得回来了?”
程素朝心头一跳,咽了口唾沫,干笑道:“怎么会呢?我哪有舍不得回来一说……只是刚好和陛下一同用膳,耽搁了些时间。”
“和陛下一同用膳——除了陛下,还有谁?”裴之彻缓缓睁开眼,整个人被阴影覆盖,看不清神色,只能感觉他在看她。
她被盯得毛骨悚然,像是在阒静黑夜中教什么十分危险可怖的野兽盯上,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咬断脖颈。
呼吸滞重起来,程素朝垂下头,小声地回,声如蚊呐:“还有……还有几位阁老。”
裴之彻起身,大步迈近,低头轻笑了声:“几位?偌大的朝堂之上,只有一人会用这含有雪松的檀香薰衣。”
她见他逼近,有些惶然地退开小半步,闻言不由得举起手去轻嗅衣袖的气味,确实有一丝极浅的檀香味。
可却也混着殿中香炉燃着的百濯香,真不知道这么远他是怎么闻出来的。
“我就、就和沈太傅坐得稍微近了些,没说什么,掌印大人定然清楚沈太傅曾被程怀明请托,来当了我一个月的教书先生。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了。”程素朝全盘托出,她的确除了解释了几句之外,便再没有跟沈砚山说过什么,算不得扯谎。
而且,那时四处无人,裴之彻应该也是不清楚他们聊了些什么的。
反正她问心无愧,总不能因为她去一趟长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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