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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不谙(重生)》

6. 客里归春又见春(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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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艳的红檀木桌上一堆玉器宝玉,周犹大手一掌,把准备的珠玉挥到一旁,这些日子连枕清的面都没见着,怒不可遏。

“你在梦里说过她会杀了你,现在倒不如直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周犹并不觉得用得着枕清的地方,又憋屈说:“今日禹王下令遣散所有门客,我怀疑是她做的手脚,她是否也和你一样,也能想到以后的事情?”

张宣晟唇瓣的弧度逐渐趋平,若有所思道:“她看到我的时候没有一丝讶然,不像是记得那些事。”

“可这样是否太过平静了,难道没有一点端倪吗?”周犹当即站起身,俊眉紧拧。

“不认识不知道,自然平静,若是知道了,便是难以克制。”张宣晟苦笑自嘲道,“譬如我。如果她真的知道了,日后定能试探出来,叫她露出马脚,这不上巳节就要来了。”

夏历三月初三,正是上巳节,郊外多丽人流觞曲水,同行游春。

枕清来长安不足一月,送上府门的帖子本会挑选这一两本去赴宴,可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对长安新贵女眷有所了解,现如今也用不上了,枕清借着身体有恙,一一回绝。

上一次见面后,她和陆佑善再也没见过,倒是今日邀请她同去赴春日宴。大抵是因为她来长安也有半月,还没同其他女眷碰面,想将她拉入长安新贵的圈子中。

陆佑善是个贴心的人,枕清也清楚佑善向来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为何拉她一起,估摸着是为了笼络禹王府这层关系,而她也需要攀上长安贵女的人脉,悄无声息地探入,从而显露山水,其实都是各取所需罢了。

况且,现如今尚书和禹王的处境,也是如履薄冰。

想通了事,枕清从阍者手中拿上帷帽,准备坐上早已备好的金犊车。

金犊车是为红色双轮,前方并非是马匹,而是以牛驱驾,牛身左右各立一人,车厢呈长方形,上覆卷棚,四周皆有帷幔屏蔽,后面拖曳长长的绣幰。

饰以金翠,间以珠玉,朱轮华毂,纷华靡丽。

独独是停在王府门口,都被此等不低调晃了眼。

京墨和天冬牵着牛绳,见枕清走来的身影,他们黑溜溜的眸子真诚地望着她,京墨忽而难以启齿道:“县主,你今日……怎得如此招摇。”

在他们眼里,枕清和应钰自幼在雷州长大,对于穷奢极侈的并不上心,甚至外出采买也不喜欢下人跟着,今日上巳节可是一个大变样,叫他们有些诧异。

“招摇?”枕清闻言挑眉看他们,京墨和天冬都是昆仑奴[1],枕清初见他们时,就是卷发黑身,赤.裸上身,下着羊皮短裤,和大启人的样貌虽是大不相同,但那双乌黑清澈的眸子叫人觉得分外真诚。

来长安的路上,禹王曾经听闻昆仑奴个个体壮如牛,性情温良,踏实耿直,于是买下这两人给枕清役使,但枕清不太用得上他们,偶尔如同教习的先生,教他们识字读书,或是近身比试。

和他们相处后,枕清也知道西边有海岛,上面住了不少野人,会有人用食物诱骗他们,抓住后被贩运到大启朝为奴隶,供主人差遣。也有人让他们精习乐舞,供人娱乐消遣。

春风拂过发梢,枕清盖上帷帽,浅浅一笑,道:“要的就是招摇。”

马车路过大道,车外的人被惊讶地呼道:“芳草五陵道,美人金犊车。”[2]

枕清隔着浅蓝色帷幔,朝外望了一眼,敛回视线便看到车头垂缀五色锦香囊,据旁人说囊中可贮辟邪香,她突然想到那天玉佩碎了,禹王面容立时大恸。

他到底是在怕什么。

是怕玉佩碎裂后,他心中的那点愧疚被人发现?还是怕她知道真相,再次杀了他?

枕清垂眸暗自思索,轻轻叹息一声,或许他也有了上一世的记忆。

思绪逐渐混乱,不知不觉中,终于到了郊外布置精美的宴会外,周围都是宝马香车,可比起枕清所乘坐的,略低一筹。

不少富贵家的娘子郎君频频侧头侧身偷偷打量,静静等着车中坐着是什么样的人,可真是好大的排场。

枕清余光微微一瞟,等着青黛福身说到了,她探出纤细白皙的手指,掀开帷幔一瞬后,手被青黛紧紧握住。枕清俯身迈出车后,眼尾挑起诧异,漫不经心地瞧了她一眼,笑着对其余的婢女道:“你们就在此处等我,青黛陪我便好了。”

青黛倒是面无表情,没有任何波动。

其余婢女们福身称是,京墨和天冬相互对视一眼,实在不放心这么多人,正想要争取他们也要陪同,枕清似有所感,掀开帷帽,一个眼神便压了过来,两人只好无奈禁声。

恰在此时,佑善身后跟着好几位婢女走了过来,她看着枕清身旁前拥后呼的一群人,调侃乐道:“我还以为你一直都是那么低调,今日怎么转了性子,还是我之前想错了你的低调。”

陆佑善一来,枕清发现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更多了,她装作若无其事,还未来得及回佑善的话,就已经有人过来了,那些人的目光停留在枕清身上,其中一位好奇问道:“陆小娘子,这位是谁呀,我在长安可不曾见过这么精致的妙人儿。”

这群人的父亲都是在朝为官,官职品阶还不低,陆佑善不好作答,只好求助地看着枕清,示意她自己回答。

枕清微微一笑道:“我初入长安,这也是第一次和各位女娘碰面,没见过我也属实正常,大家唤我沿溪便好,沿途的沿,溪流的溪。”

“我们不讲那么多礼数。”陆佑善笑着接话道。

各位小娘子心神领会的微笑,眼前的枕清到底还没说出自己的门户,或许是上不得太大排面,所以不愿直说,而这架势,大概是有钱的商贾之家。

她们心思游走,没有听过沿溪这两字,也没听到哪家新贵大臣出世,唯独禹王府中的县主叫人颇为留神,而且也不叫沿溪这名字。据说那县主心高气傲,也不待见她们这些人,送的帖子没一个是看得上,更加肯定眼前这人应当不是县主。

不过这是陆佑善的好友,待人也算亲和,她们也不会上赶子找不痛快,给陆佑善面子道“好”。

陆佑善哪里不明白她们这群人心里的小九九,只是有些意外枕清为何不说明自己的身份,偏偏要半遮半掩,她刚想询问,偏又叫人寻了去,回头一看,只见枕清在身后默默微笑,示意自己无碍。

此地偏僻幽静,有山水相伴。

风吹叶动,小姐郎君一颦一簇,叫人顾盼生辉,赏心悦目。

青黛留意到着宴会上也有不少的小厮婢女跟着,枕清自然也观察到了,回首看着还在原地的京墨和天冬,用口型示意他们跟上,顺便和身旁的青黛道:“我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人,到时候你替我防着点。”

青黛眼神犀利地瞧一眼枕清,枕清压下唇角的笑意,轻道:“你若是不愿意,现在大可以离去。”

手突然被握紧,感受到一阵痛感,枕清强硬忽视疼痛,笑睨着她,低声说:“气急败坏了?这可不像你。”

顾忌人的青黛快要维持不住冷静,小幅度甩开她的手,咬牙道:“闭嘴!”

话落,枕清真的噤声了,暗自舒展自己的手,余光瞥见青黛退居她身后。

身旁还有几道声音传来,最开始的是京墨和天冬。

京墨悄声说:“你说县主为什么还要留着这个杀手啊,她在身旁我总是不放心。”

天冬瞥了一眼青黛,赞同道:“我也不放心,县主好几次叫她走,她也不走。”

青黛露出死亡微笑:“你们可以当我是死人吗?”

枕清噗嗤一笑,拿起桌案上的杯盏掩饰笑意,顺便观察四周的景色,临近溪水边,景色秀丽宜人,只是远处传来的粗粝言语,让她皱了皱眉。

“你说这县主来长安大半个月了,也没胆量出来见人,整日在深深庭院里,是不是奇丑无比。”

“谁知道呢,也可能是瞧不上我们这群人,连上巳节都没露个面。”

京墨听不得这些,天冬让京墨不要轻举妄动,青黛则是悠哉般轻哼一声。

只听另一个男子呵呵一乐,接话道:“照我说啊,想必是那县主多半是个长相丑陋,脸有脓包,乃至不敢出面相见,来听,你去过禹王府,可曾见过这个小县主?”

来听,是江诉的字。

枕清循着声音的来处望去,一眼便看到了江诉。

他端坐在桌案前,一身浅色衣裳看起来一如往常的素净淡雅,在层层的新绿中,别有风貌。

江诉忽而抬头,她的双眸直直撞进了江诉平静无波的视线里,也有不少人跟随着江诉视线朝她这边看来,江诉淡笑道:“县主和那位小娘子相差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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