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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听见你的声音》

101. 所谓对照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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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

南城是个大火炉,至此依然保有盛夏日的酷暑。阳光将叶子浸没,流淌金绿色的辉煌。

李闻蝉投进最后一球,压哨三分,力挽狂澜。

胡挚欢呼一声,立马抱上来,被李闻蝉漫不经心地轻轻推开:“热。”

神色淡漠,锋锐眉眼里有些嫌弃的意味,胡挚却依然乐呵呵。

蝉哥就是这样。嘴硬心软,要不是他,他们早输给一班了。

穆雨阳给二人递水。人群一拥而上,李闻蝉皱眉,拎着矿泉水瓶走远。

篮球馆今日被体育生占用,最近可以用来更衣的地方,是游泳馆的二楼。

冰蓝色单面窗前,李闻蝉刚冲完澡,只剩一件黑T没穿。

套头时随意展臂,长眸一瞥,定格在窗外的某处小点。

胡挚打得更久,汗多些。才洗完出来,对着李闻蝉沟壑分明的八块腹肌吹了个流氓哨。

“你看啥呢?”

胡挚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嘶了一声:“这不是你家老爷子那个刚找回来的侄孙女么?你俩见过了?”

“没。”李闻蝉言简意赅。

胡挚没多想什么。一般来说,对话进行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也不算。

正常情况下,就不会见李闻蝉盯别人这么久。

胡挚正要离开,李闻蝉又一次开口:“认识?”

胡挚摇头。

“但我听万姐,噢,就是我左边那个万苏瑶说过。她这人交际花又最嫉恶如仇,据说池鲤鲤那群人眼看着真千金回家,明里暗里各种针对。”

胡挚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这个小可怜还是个聋哑人。池润什么德行圈里都知道,估计在家里也不会护着她。倒是她妈妈还有点心,找了池静俭他爸的关系,给安排进了一班,让池鲤鲤帮忙照顾。”

虽然让胡挚来说,比起照顾,恐怕更方便她们挤兑还差不多。

“不对啊。”胡挚摸摸下巴,“你说这小可怜人生地不熟,怎么一个人在学校里乱转?”

李闻蝉一眨不眨地注视那道焦灼的身影,指尖相抵,轻轻摩挲。

不知道是因为距离太远还是别的原因,女孩看上去太瘦小,手里紧紧捏着一个小本子,走来走去也终究在原地打转。

虹文的花园的确很绕。

李闻蝉穿好黑T,转身抬脚。

“诶等等,我还没吹头——”

脚步声没停。李闻蝉红唇微启,忽然又听胡挚道:“哟,一班的沈神把小可怜领走了。”

“蝉哥,你说她刚才在干嘛?总不能是迷路吧……”

李闻蝉脚尖一转,闲靠在楼梯旁的栏杆,不答反问:“你就不能直接叫她的名字吗?”

胡挚挠挠头,又摸摸鼻子:“我没记住嘛。”

李闻蝉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回到家,老爷子发来一份档案。

李闻蝉本来懒得看,把手机往沙发一扔。没走几步又折返,点开文件解压。

老头:「我不放心池润他们。闻蝉,趁你现在还没离开,多帮忙照应照应小丫头。」

池老爷子应该也想到两人不在同班,又补了一句:「你帮不上就算了。老瞿前阵子带的那个项目似乎有人作梗,咱们的重心还得放在这个上面。正好你明年就要去HK,有些决策你来下更合适。」

老瞿跟了老爷子很久,从打江山到守家业。李闻蝉直觉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有点不对,但论远近亲疏,他未必比得过人家。

李闻蝉不作他想。

进度条不断向前推,加载到99.9%时,文件弹出损坏的窗口。

只能看见最顶端的标题。

原来叫池映雪。

这有什么难记住的。

———

HK那边的手续出了些问题,李闻蝉抽空过去一趟,正好和唐伯霓一起碰上母亲的学生。

听说他年后要举办纪念画展,唐伯霓有意让李闻蝉借此拓宽人脉,又留了他一段时间。

深夜的游轮,韩潇和李闻蝉碰杯:“大忙人,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李闻蝉不置可否,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橘汁汽水装在香槟杯里,喝出了伏特加的感觉。

韩潇:“想什么呢?”

夜晚的港口边璀璨繁华。深水静默,波光粼粼,美得不似真实。

李闻蝉:“你有没有觉得,人生就和游轮一样,被机械推着朝设定好的轨迹走?”

“这样不好吗?”韩潇翘起二郎腿,靠上软枕,“顺风顺水,总好过逆水行舟。好歹你还是游轮不是破船呢。”

李闻蝉摇晃香槟杯,橘色液体冒着细小气泡,“如果我不想到码头呢?”

韩潇听不懂他的哑谜,打了个响指:“你今晚怎么了?是有什么事不合你心意?”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又是这边房产的突发状况。

李闻蝉自己也搞不懂:“没到那个地步。只是总觉得,老天不想让我回南城。”

韩潇当什么事呢:“不回就不回呗,说的和你回去要好好上学似的。”

李闻蝉:……

那倒也是。

香槟杯折射昏黄的光线,倒影里慢慢映出一个渺小的虚影。

李闻蝉定睛,什么也没有。只是记忆在眼前的投射。

见鬼。

明明不认识。

———

中秋家宴,李闻蝉虽然赶回南城,但遇上些烂人破事。

闲下来已是饭点,就没再赶去。

到了九九重阳前,老爷子喊池静俭去参加侄孙女的生日宴:“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你代表我去。”

“之前那个应家不像话,这孩子从小有爹娘比没爹娘还苦;池润一家也是群糊涂蛋,你去给她撑撑场子。”

李闻蝉当时就坐在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没出声。

直到当天,李闻蝉起了个大早,穿上一身西装,自己吹了个头发,出现在老宅池静俭的房间里。

池静俭:“……我今天没空陪你去公司。”

“我知道。”李闻蝉优哉游哉道,“你送我一程。”

“别添乱。你自己看看顺路么?”

李闻蝉滴水不漏:“我的车都没洗,估计放出灰了,开不了。你先开到你要去的地方,把车留下就行。”

池静俭嘟囔了一句:“你那车库的管理员罢工了?”

李闻蝉满意地目睹池静俭换好衣服,跟在他身后出门,直到在老爷子身边看见双眼通红的唐伯霓。

“闻蝉。”唐伯霓给他发了一些东西,“……你先看完这些。”

“听池伯父说你今天没别的事,我给你订了机票,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吧。”

———

HK的所有事情告一段落时,南城已入秋。

盛池今年小风波不断,老爷子想让他多来帮忙。反正学校已经联系好,这边的学业可以放一放。

李闻蝉沉吟片刻:“我不是不重情义的人。”

“所以?”

“快离开了,得趁这个时候,多和胡挚,穆……”李闻蝉停顿半秒,“等人相处。”

老爷子本来还觉得可惜。结果上午的对话,下午手下的小波折就奇迹般自己解决了。李闻蝉微眯了眯眼,面色如常。

梅雨季节。潮湿的空气中,淅淅沥沥的水滴坠落。

池映雪明明记得她带了伞,却怎么找也找不到。

几个同学就在她身边,毫不收敛地嘲讽:“聋哑就是聋哑,刚才你去扔她伞的时候那么大声音,愣是一点没察觉到!”

“就是。就这还年级前几呢,就说是作弊的吧!”

“小声点,老齐上次怎么罚的你们忘了?”

“老齐又不是天天在教室边晃。”有人讥笑,“再说,这聋哑人品行不端,刚来学校就勾搭宁哥,还整天阴恻恻的,也算给她个教训吧!”

池映雪没有伞,班上的同学也不可能借给她。

阳台外的雨不是很大,池映雪在原地垂头站了一会,抽出备用的外套下楼。

外套今早不知被谁滴上了墨水点,正好她知道该如何洗,已经清洗过,还没干透。这下淋雨也不必太心疼。

教学楼一层的大厅前,雨伞圆圆的背面挤满视野。

池映雪刚把外套披在头顶,鞋尖踩到一把伞。

池映雪:?

刚才还没有。

池映雪左看右看,没有人给予她和伞半点视线。

这把伞一看就价值不菲。伞主人应当很爱整洁,黑色的雨伞收得十分规整,一丝磨痕都无。

池映雪推测,应该是不小心掉落的。

再不然,就是池鲤鲤的跟班们故意扔了一把伞给池映雪。她如果捡了,今天下午就会被冠以偷窃的罪名。

类似的事不是没发生过。很奇怪,池映雪静静凝着这把雨伞,莫名不希望是后一种可能。

她把雨伞放到大厅西侧的失物招领处,重新抱着外套走向台阶。

没走两步,雨就倾斜着拍在脸上。

比想象中大,冷。

比上次被泼热水好不少,起码一开始就是冰凉的。

池映雪神色淡淡的,走下台阶,突然被笼罩在一把伞下。

是班上的学委穆雨阳。

池映雪很惊讶地收到一张纸条:「你好,看你没有伞,用我备用的吧。」

池映雪对穆雨阳并不熟悉,却能读出空气里的善意。

她担心被别人看见,会连累到他,慌乱地双手把伞递回去。穆雨阳却更快跑走。

池映雪呆呆地看着消失在大厅拐角的背影,呼吸轻盈了不少。

拐角后。

“蝉哥,多亏你注意到那边有个人,不然我还没发现池映雪又被欺负了呢。”

穆雨阳想着李闻蝉肯定不会知道这些事,义愤填膺地把班里人最近如何污蔑、敌视池映雪讲了一遍。

末了羞愧低头,“其实我们好多人都看不下去,想帮忙,但上次我舍友说了两句,宁世延直接揍了他一顿,又给他一万块封口。”

也就是这点细枝末节的小忙,他们敢搭把手。

“蝉哥你……”穆雨阳试探道,“要不是刚主动和我打招呼,我还以为你不想搭理我了呢。”

李闻蝉眨了眨眼:“没。最近在HK。”

他从背靠的墙前直起腰,活动手腕,脚踝。

现在倒是不发麻了。

李闻蝉慢悠悠地走向失物招领处。

黑色雨伞被湿纸巾擦拭过,在地上沾到的那点灰尘尽数消失。

双手撑在小桌子上,李闻蝉轻笑了声,难以想象地摇了摇头。

真的是个笨蛋。

———

临近运动会这段时间,是池映雪自回家以来,最开心的日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班主任齐老师得知了宁世延和邢芷带头的举动,观察了几天,把证据摆在几人面前给了处分。

虽然池映雪也在群里看见他们故意发给她看的消息,无非就是觉得是她表面唯唯诺诺,实际上偷偷给老师发邮件打小报告,但她没放在心上。

有些事,只要不去看不去想,就可以活得像个……正常人。

池映雪好奇过是谁帮她发了邮件,思考半天,锁定在唯一正面维护过她的沈星桥身上。

正好沈星桥来找她讨论数学题。池映雪写完思路,在草稿后接着落笔:「那件事,谢谢你。」

沈星桥噙着温和的笑意,眸色闪了闪,如池映雪所料写字:「不客气。」

她就知道。

除了沈星桥这个学生会副主席,池映雪认识的人里,没有谁有能力调到虹文的校内监控,当成证据给齐老师发去。

池映雪在虹文并不算开心,为了不让在乎的人担忧,连苹安和裴景也很少联系。池映雪选择性遗忘期中考试时沈星桥默不作声的举动。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对她这么好了吧。

池映雪对许苹安报喜不报忧地说了沈星桥,许苹安问她:「小雪,你是不是喜欢他?」

池映雪愣了一会:「为什么这么说呀?」

许苹安:「你说他对你特别好,你也很不想失去他。你想,现在你回到家里,肯定有很多新朋友和以前应家那些人没给过你的很多很多爱,可还是会唯独珍惜他和你的关系,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是这样吗?

虽然苹安获取的信息是不全面的,但池映雪还是琢磨起来。

似乎是。不然为什么有次在选修课上,沈星桥放弃和池鲤鲤同桌而选择坐到池映雪身边的时候,她会开心。

嗡。

妈妈发来消息。很巧,秦书通知池映雪的就是有关选修课座位的事。

「小雪,鲤鲤数学不好,选修课得和星桥坐,多听他讲讲。我刚才也征求过星桥的意见,一致决定以后都让他们两个一起。你就别再找星桥同桌了好吗?」

池映雪有些失落,幸好没有伤心的感觉。

妈妈的话虽然怪怪的,可池鲤鲤数学确实不好。池映雪不想再像从前那样看见秦书失望的眼睛,连忙打字:「好的。」

运动会时,池映雪倒在地上。

她旁边就是相撞的池鲤鲤。池映雪看见秦书在看台上焦灼的眼睛,心想,完了。

让妈妈担心……不。

应该说,让妈妈失望了。

周围很多人看池映雪的眼神,就和她是故意的一样。

视野中心唯一的清明,沈星桥逆光奔来。池映雪定定地看着他。

看他跑向她。

她身边。

沈星桥抱起池鲤鲤。

池映雪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其实她有猜到,其实……每次都是这样的。

没人会坚定地走向她。

池映雪在沈星桥温润的眼眸里看见深深的挣扎,反倒奇怪起来。被放弃的人是池映雪,沈星桥却看上去同样落魄。

沈星桥匆匆折返回来的时候,池映雪已经自己撑着起身。

有女生想拉她一把。

池映雪抬起眼,认出号码牌是五班的。

女生高挑好看,留有空气刘海,看上去就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池映雪有些鼻酸。她现在风评特别差,不敢靠近对方,所以拒绝了那只伸出的干净的手。

天台上,胡挚隔老远将操场跑道的一幕尽收眼底:“哎哟,我万姐想交朋友,被拒绝了。”

章子健在卷子里抬头,玩笑道:“谁啊,交际花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胡挚:“一班那个池……”

池什么来着。

他记性什么这么差了?胡挚问章子健:“毽老师你记性好,就那个考得不错,有风言风语说作弊的转校生,叫啥啊?”

章子健垂眸静思,嘶了一声。

“池映雪。”

清声掷地。两个男生一起回头。

李闻蝉闲靠在天台的栏杆,自上而下俯瞰已经走出跑道的身影。

“她叫池映雪。”

章子健一拍脑门:“我去给Stella交英语作业时听她们班课代表说什么‘小偷池映雪’,是这个人?”

“哈?”胡挚仔细回忆池映雪的长相,毫无结果,只记得乖乖的吧,“不像啊。”

李闻蝉不耐烦地皱起眉,轻啧:“不可能。”

章子健推了下眼镜:“……你认识她?”

秋风扫过天台的灰尘,午后日光轻轻覆在细小的砂砾上。

HK那边的校长打进电话,与此同时,唐姨的消息也赫然在目。

李闻蝉抿住红唇,良久吐出一句话:“现在不认识。”

———

HK的冬天比南城还有京城好得多。尽管如此,李闻蝉还是瘫在床上,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韩潇拎着披萨和小甜水进门:“胡挚刚和我发消息说还是你会省事,眼看马上转走,连今年的研学旅行都懒得参加。”

李闻蝉移开电脑,编程的界面密密麻麻,索然无味。

漆黑的双眸看向白茫茫的天花板。

“我发现一件很玄学的事。就算我想合群,也总会冒出这样那样的情况。”

李闻蝉咬字清晰,生怕谁听不见似的,“还不如躺平在家打游戏,反而清清闲闲。”

“不是吧,你什么时候享受宅生活了?”韩潇最见不得别人躺在家里,“诶,说到玄学,我前两天也碰到了。”

“我电脑突然中病毒,天天给我弹什么J国旅游广告,谁要去那小……”

韩潇眼睛一转,走过去把李闻蝉从床上拽起来:“你别说,我看那跨年烟花大会还真不错!走,咱们也订票!”

李闻蝉表情不情不愿,却轻轻一拉就起:“又不是没见过。”

“那氛围不一样,到时候还能给胡挚他们个惊喜!走走走,收拾行李去!”

李闻蝉拖着步子被拽走,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眉梢。

飞机落地。

坐在跑车的副驾上,韩潇给胡挚打去视频电话。

正要大喊一声surprise,就听见胡挚背后的吵嚷声:“你那边开party啊?这么闹!”

胡挚火急火燎:“哎呀我不和你闲话了,马上看烟火大会了!”

“先别急。”韩潇把手机拉远,“你看我在哪?再看开车这位?”

胡挚那边爆发一声尖叫,随机哈哈大笑:“还有多久到?我出来接你们!”

敞篷车里,迎面的风吹拂浓黑色碎发,逐渐飘落很小片的雪花。

李闻蝉忽然开口:“多带几个男生。”

夜晚。

池映雪走在班上队伍的末尾入场。

前排的人都比她个子高,站在前一个的宁世延更是卯足了劲踮脚,池映雪几乎连天都看不见。

池映雪之前偷偷整过宁世延几次,他不知道。只是有回欺负池映雪,绊倒她的时候发现她校服里、小腹上的热水袋,从那之后就改成这种幼稚的欺负方法。

池映雪偷偷蹲身解开宁世延的鞋带,放在他身边朋友的脚下,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这一块都是学生和老师,池映雪回头看了一眼,在五班的队伍里看见那个留有空气刘海的女生。

池映雪后来有悄悄留意过,她叫万苏瑶,人缘非常好。万苏瑶此刻就在和另一个容颜清秀的女生手挽手谈笑,池映雪抿了抿嘴,转过身灰溜溜地走远。

越走就越僻静。

他们是在一条河,抑或是海洋的细流旁边看烟花。池映雪现在站的地方前面就是深沉的水面,在夜里散发柔软而神秘的黑色,几乎要将她吸进去。

其实。

吸进去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池映雪踩在与水面相互隔绝的不知名野草上,万籁俱寂。

彩色。

代替了黑色,在一刹那间覆盖整层水面。

波光潋滟。池映雪不由抬起脸,微微张开嘴巴,注视漫天展开的烟花。

好漂亮。

好美。

一个人看的烟花,就像是只放给她一个人看的烟花。

但那怎么可能呢。池映雪吸了吸鼻子,勾起唇望着光彩夺目的夜色满足地笑。这样已经很好了。

烟花消逝,天空又一次黑起来。池映雪拿出手机,果然已经过了零点。

她旋过身,只一秒钟,没来由地怀着希冀,再次朝背后的天空看去。

蓝紫色光华忽然充盈湿润的眼眶。

池映雪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真的看见天空中再次燃起新一轮、观赏手册之外的烟花——

雪花形状,从中心开始蔓延、绽放、燃烧,安静而温柔地照映身前绝望的池潭。

对面的岸畔。

胡挚他们搬完东西就跑回班里。韩潇叼着烟,啪嗒啪嗒按动打火机,又点燃一根烟花棒。

“李闻蝉你敢耍老子。”韩潇死活想不通怎么回事,吐着烟圈,“这烟花要定制,主办方要联系,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最关键的是,他不是说不来吗?

李闻蝉席地而坐,从对面收回视线,眯眼淡笑。

他也取了根烟,用韩潇手里的烟花棒点燃,捻在指尖没有抽。

猩红色安静地燃亮,李闻蝉气定神闲:“唐姨10月份访校,那时就知道今年研学的地点。”

韩潇嘀咕:“知道就知道呗,看个烟花给你搞得这么大费周章。”

李闻蝉不置可否。

话虽如此,他根本不看头顶的烟花。漆黑的眼睛紧紧遥望对面独自伫立的身影,一刻不离。

看同一片烟花,也算是一起看烟花。

怎么还是这么瘦啊。

李闻蝉想。

韩潇:“你这烟花还挺漂亮的,明年给我生日也整一个。”

李闻蝉:“是漂亮。”

比烟花漂亮。

———

李闻蝉和韩潇来了,胡挚跟徐静萌好说歹说,终于得到不回酒店的豁免权,同他们在韩潇市中心的房产里打了一夜游戏。

次日,韩潇拉着李闻蝉出门溜达了半天。

走向停车场的路上,李闻蝉吸吸鼻子,裹上刚从韩潇家里翻出来的、被这位少爷配货后随意扔在衣柜角落的围巾。

还有点橘子香,据说是洗护机构的杰作。

李闻蝉对香味没什么喜好,无语地看着购物袋里的丑面具:“你想躲前女友就直说,不用装模作样来逛街,买一堆没用的东西。”

“我哪知道她那么执着,让共友看我朋友圈在J国就连夜飞过来。”韩潇翻了个白眼,“我可不吃回头草,当初说好聚好散的。更何况谈的时候就觉得没意思了。”

“没意思你还谈。”

“你说得对。”韩潇拍李闻蝉,“你这样的就挺好,孤家寡人,一心搞钱。我突然觉得该向你学学,免得我韩家家业在我手里栽了。”

李闻蝉突然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念叨:“……好什么好。”

韩潇耸耸肩。上车后忽然想起家里有个可移动监控,准备苦中寻乐,吓唬吓唬胡挚。

也不知道这个昏睡如猪仔的家伙醒了没。

结果一打开,看见胡挚在玄关换鞋。

“What'supman?”

韩潇直接打去电话。李闻蝉在他的另一部手机里瞥了一眼胡挚的下半身,嘴角抽了抽。

他将购物袋放在跑车后排,手背贴上额头,似乎有点烧。

李闻蝉从小到大就没感冒过,压根没当回事,悠悠开往刚才刷到的餐厅。

韩潇:“看你急的,裤子都穿反了。”

胡挚边脱裤子边回话:“一班那个池映雪丢了!就在半条街外那个十字路那边,万姐喊我一起去帮忙找!”

——嘎!!!

跑车来了个急刹。

韩潇往前一倒,幸好有安全带护体:“李闻蝉你车技退步得可以啊?!”

李闻蝉双手紧紧攥住方向盘,脚踩油门,跑车尾部甩出漂亮的流线掉了个头。

韩潇:“你干嘛?你……”

前方的交叉路口在一瞬间拐入几道车流,聚集眼前。李闻蝉轻而易举超过几辆故意挑衅的慢速车,在轰鸣的引擎声里咬牙切齿:“逛街。”

繁华都市的中心地段。

夜幕逐渐降临,本就人来人往的璀璨橱窗显得更加富丽。

池映雪在咖啡店的门口坐了很久很久。她没有钱,也不敢进去,怕被赶出来。

池映雪出门前正好在洗澡,酒店里暖气充足,没料到外面这么冷,连围巾都没带。

白色大衣上,冬日的寒风吹开黑发,灌入纤细的脖颈。

池映雪搓了搓手,呼吸间白雾飘散。

天空中逐渐下起雪。

纯白色,寒冷在鼻尖化开,像要将人淹没。

答应好苹安和裴景的合照,箱子到现在还不知所踪。

手机里是沈星桥发给池鲤鲤的消息。

咖啡厅里没有人在。几个小时了,她鼓起勇气找路人被一把推开,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找她。

池映雪漫无目的地走在异国的十字路口,街头擦肩而过的全是陌生而匆匆的面孔,与繁华相对的,是耳边可怕的寂静。

这下真的成小偷了。

——为什么,什么都做不好呢?

雪越下越大,落在池映雪的睫毛上。

一道黑影忽然挡住她的去路。

池映雪抬头,不由得后退半步。

黑色的长风衣外套,黑鞋子,藏青色围巾。

高挑修长,看起来骨骼就生得很好。只是带着一个宽大又怪异的面具,让人看不清脸。

男子向她伸出手,冷白色的皮肤与黑色袖口形成强烈对比。手背青筋十分明显,骨骼分明的指节染着很浓的粉红色。

怪人。池映雪想。

池映雪遇见过各种各样的恶意,知道要对陌生人怀有防范之心。

可是此时此地,莫名其妙,想要任性一回。

也许是因为他是第一个,会绕过眼前的人群来找她的人。

也是第一个,向池映雪伸出手,而她不用担心是否会连累到的人。

池映雪慢慢地握住那双手,猝不及防地被紧密攥住。

也许是池映雪的手太冰了。大手将她的手掌完全包裹,烫得不正常,像要将她融化。

面具后的人有没有说话,池映雪不知道。

她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牵着走,直到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年级里的同学,有万苏瑶,齐老师,居然还有池鲤鲤。沈星桥也在,正握着那个丢掉的小行李箱。

他们在人行道的对面向池映雪招手,池映雪下意识抬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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