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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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年事已高,气力不足,讲经的嗓音很低,他偶尔抬头看一眼宋宇川,见宋宇川不似往日焦躁,满意地点点头。
林黛越坐越疲倦,夫子喝茶的功夫,她就撑着腮险些睡着。
宋宇川起身,“噔噔噔”跑去捧起茶杯,递在林黛桌边,殷勤道:“二婶喝茶!”
林黛余光掠过一眼,并没有喝,夫子听见这边的动静,惊讶一瞬便平静下来,开始教算术。
林黛强撑着没有打盹,熬完了这一上午,她正打算走人,夫子先一步将几卷书搁在她桌案上:“经书难免乏味沉闷,往后夫人也不必再来,将这些仔细看过,算些简单账目不成问题。”
林黛连忙谢过。
夫子受宋老夫人所托,只以为张妞在算术上一窍不通,宋老夫人碍于面子,也没说张妞大字不识一个。
林黛顾不上那么多,捧起书卷便要离开,宋宇川又追过来,嗫喏着不敢抬头看她。
林黛摸不清这个小鬼为何害怕宋礼鹤,她本意也不想今日之事传出,冷声道:“只要你不说,我也不会说。”
宋宇川连忙应下,恰巧听见门外唤他的声音,急匆匆遛了。
回去的路上,春桃几次咬牙想开口,又知道劝不动林黛,只好改骂府上一些怪人。
春桃一路叽叽喳喳,没注意带错路,回院子就耽搁了一阵子,到门前,林黛盯着好几张生面孔,这才想起来被她忘在脑后的白皎。
踏入院门,韵福早就等在门前似的,引她朝书房的方向走。
春桃慌忙问:“怎么了?”
韵福眨眨眼:“大郎房中的白姨娘来了一趟,郎君正在施针,她说事关夫人,郎君便回来了。之后这大郎夫人又匆匆带来了川哥儿,具体什么事儿咱们也不清楚,就说等着给夫人赔罪呢。”
林黛没忍住嘀咕:“这帮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韵福瞧了眼林黛,见她耳坠果然少了一只,眼皮一跳,急忙叮嘱:“郎君若有冲动之举,夫人可千万拦着些!”
林黛莫名其妙看了韵福一眼,韵福不再言语,帮她推开书房的门。
门一关上,房中便弥漫着尴尬的气氛,沉默笼罩着每个人。
房中只有宋礼鹤坐着,他双眼微阖,破天荒的没戴白布,俊美的脸上冷若冰霜,听见动静,偏头投来一瞥。
明明知道他看不见,这一眼却让林黛愣在原地,不想靠近。
白皎和大郎夫人李芊秋立在原地,见她进来,李芊秋摁着川哥儿的肩膀:“我实在未料川哥儿竟敢做出这样的事,一听说便捉他来赔罪。”
宋宇川早被吓傻了,前脚才与林黛约好不说出去,劫后余生般要去用午膳,结果门还没进,就被李芊秋拽着衣领拖来宋礼鹤的院子里。
李芊秋斥责他一路,都是怪他为何要惹是生非,惹谁不好还偏偏惹到宋礼鹤头上。
宋宇川实在没想到篓子捅这么大,嘴角一撇,泪水不值钱地掉。
白皎也忙说:“错在我,都怪我才让二郎夫人受了这么大委屈。”
韵福只听他主子的话,什么都不肯与林黛多透露,林黛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怎么和宋礼鹤说的,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但她能看出来,白皎没忍下气,想借宋礼鹤的怒火收拾宋宇川。
林黛不想火继续烧下去,先到宋礼鹤身边:“无妨,也不是什么大事,川哥儿在书香斋已经与我赔礼道歉过。”
宋礼鹤不言语,抬手,林黛强忍着躲开的冲动,静静地让他将手放在自己耳垂上。
宋礼鹤只在她耳垂上摩挲一下,忽然就变了脸色,他起身,瞧着就要抓起身后摆放的剑,毫无半丝血气的脸上布满杀气。
林黛惊愕不已,想起韵福方才叮嘱,连忙先他一步摁住剑柄,将剑捉起放在身后。
二人动作都快在眨眼之间,宋礼鹤手已经伸向剑,一时没拿到,不由得蹙起眉。
他的确看不清,却不是完全的瞎子,世间在他眼中都是模糊不全的,他活在颠倒的、乱糟糟的景色里,常头痛欲裂,所以经常蒙住眼。
今日回来的匆忙,没遮眼,此刻以为自己看错才抓空了,仿佛被抛进漩涡里,额角生疼。
林黛将剑放在身后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有点太快了。
她不由得吞咽一下口水,摁住宋礼鹤还未收回的手,对李芊秋装作歉疚的笑笑:“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川哥儿今日对我的丫鬟优礼有加,还亲自为我端茶,只是一些摩擦,无妨。”
宋宇川连忙应:“听!母亲,我真的没有拿弹弓伤二婶!”
李芊秋看着林黛手背在身后的剑,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白日正忙着筹备大郎的接风宴,丫鬟急匆匆跑来说,川哥儿玩弹弓伤着了林黛,白姨娘怕被二郎责怪,先一步去赔罪了。
李芊秋吓得魂都要丢,她平日不爱惹是生非,怕白皎胡说八道,一时自乱阵脚,逮着人就追上来,都忘了细问宋宇川。
李芊秋:“没有伤到二弟妹便好。”
见宋礼鹤脸色越发阴沉,李芊秋适时拽起宋宇川:“既如此,二弟妹劳累半日,我也不好多做打扰,先行一步,晚些亲自做些吃食送来,还望二弟妹不要生川哥儿的气。”
宋宇川被母亲怼了一下,忙跟着点头,他简直感激涕零的要给林黛跪下。
李芊秋余光瞥了白皎一眼,白皎忙道:“今日怪我,害二郎夫人被伤,一时情急便来赔罪,才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二郎夫人勿怪。”
林黛又是一阵客套。
等真送走几人,她才松口气,拍了拍额头,心里直嘀咕这不是人该干的活儿。
宋礼鹤紧闭着眼,又恢复了那副还算温顺的气场,林黛将剑重新搁在身后的架子上。
见宋礼鹤睁眼,林黛没由来的心虚,她怕宋礼鹤真的提剑恐吓川哥儿,若是因她起这么大的事端,传到宋老夫人那也要怪在她头上。
林黛不想背那么大的锅。
林黛将剑摆放好,思索一瞬,将摆着剑器的一排架子抬起,往后挪了挪。
待架子落地,她随手拎起一把剑,递在宋礼鹤手中:“夫君方才是要找这个?我看这剑离夫君不远,便没有递给你。”
言外之意,没想到你自己抓空了。
宋礼鹤额角抽痛,他再次狠狠地闭眼,倏然想起来,当初这个架子,韵福遣了两个奴才合力来搬,才堪堪挪动。
他好像看见面前柔声说话的人拎起架子,仿若拎着昨夜的食盒一般轻松。
林黛见他不吭声,知道他耳力好,没那么轻易被哄骗,干脆上前柔声说:“夫君方才好凶。”
宋礼鹤终于敛起一身戾气,抬手摩挲她的耳垂:“往后夫子的课,不必去。”
林黛应下,好奇地问:“白皎究竟是怎么说的?”
宋礼鹤:“她说宋宇川欲拿弹弓伤她,但她躲开了,未料你在身后,石子打落了你的耳坠。”
怪不得宋礼鹤摩挲完她的耳垂便要发怒。
白皎不算胡说八道,只是添油加醋很多,林黛也没法反驳,怕说多错多,糊弄道:“恰好我也不喜欢那个耳坠,掉就掉了。”
宋礼鹤:“不疼吗?”
林黛:“无妨,他没有伤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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