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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赊春》

17. 娑罗花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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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天王殿这一路上,单烽斩杀了不少冰尸,一扭头,竟然只剩下一蓬蓬冰雾。

都消失了?

倒是弥勒座下,莲瓣舒展,慢慢浮现出一张张扭曲的面容,和它吞噬三牲时的景象何其相似。

影子道:“方才弥勒受创时,并非立时复原的,有几具僧尸自行尸解,涌到了莲座下。”

单烽道:“你是说……献祭?不错,难怪这弥勒一个劲儿长个子,除了地窖三牲之外,这些僧尸亦是供奉!”

弥勒食此血牲,周身脂肉更是通透,法身盘踞天地间,诵经声却越发空旷。

“众罪皆忏悔……”

众僧道:“众罪皆忏悔……”

“皆忏悔……”

如此垂泪动容之下,他甚至看到有僧尸面上青黑尽褪,面皮渐渐如羊脂般化入颈窝里。

砰!

又是几具僧尸化作雪霰,拥向殿中。

影子默然片刻,道:“他们心中有愧。”

“一时之愧,就被人当成零嘴儿吃,”单烽亦叹道,“不如无耻……你看这位高僧,哭得最为动情,哎呀!这便炸了,雪灵座下缺人哭丧么?”

这绝不是好事,弥勒额间的坛心越藏越深了。

一座以积雪弥勒法身凝成的祭坛……其坚韧程度,单是想起来,便令人不寒而栗。

他已在这片冰原上兜留了太多时间,一日不能破局,舫中弟子便不知几多损伤。

可该怎么阻止它?把这一堆僧尸都劈碎么?可要是动了刀,这些冰尸又得喂进弥勒肚子里,无形间还加快了它修行的速度。

这一地的僧尸,既不能杀,也不能留,进退维谷。

“大荒之年……这碑是住持立的。”影子在碑上徘徊一阵,轻轻道,“庆丰十三年,天下大荒,谷粒绝收,郊野人相食。寺中难以为继,吾实心忧也。”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但碑文里似有神异的力量,周遭诵经声顿时一清,诸僧尸仰头而听。

单烽劈手抓过一具僧尸。只见它虽被冻得青黑,却极为枯瘦,肋骨一根根暴凸出来,却腹大如斗。

再一看那诵经的喉咙——竟然是针口饿鬼。

会受此酷刑,到底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都大荒之年了,和尚都快成饿殍了,还顾得上戒律?

影子又道:“某日入夜,有怪雨淅沥而至,仅及弥勒殿,绝无滋蔓,檐上血秽淋漓,掬之皆肚肠,诸僧皆环顾惊骇,殊不知此为祥瑞也。”

单烽道:“祥瑞?这是哪门子的祥瑞!”

“……秽血翻作异香,其臭颇类旃檀,飘然入殿,满殿青烟俱向弥勒口鼻而流。当夜,我于梦中闻弥勒语,秽血化香雨时,需奉三牲于吾。

“次日,果见猪牛羊三腐尸坠于屋瓦,初如鲍肆之臭,俄而血肉丰盈,异香扑鼻。众僧哗然,为免生变,吾于窖中暗设一龛,供此三牲……当夜,又闻弥勒语,善,不贪不枉,日加供奉,天雨三牲,百日后可泽布天下。吾惊寤难安,方知此为菩萨设难,应为普度众生之机。

“往后百日,一寺之内,天雨三牲。

“初时不过十余之数,经众僧虔心供奉,既而成丘,积蓄满庭……庙中腥膻狼藉,却如香积世界。”

影子读到此处,半空中竟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弥勒殿的屋瓦上,淌下一股股掺杂着肚肠的血水,牛羊腐尸砰砰坠地。

这恐怕是乱世中最骇人的景象了。

腐尸一落地,就变得肥壮饱满,仅一条小羊羔的后腿,就需两手合握,渐渐堆成小山,食物的油脂芳香扑鼻而来,反倒挤得和尚们枯瘦如鬼。

那些盘坐的僧尸齐齐伸手去掬捧,脸上冰霜消融,露出空前的喜色。

“阿弥陀佛。”

“有救了!城里的赈灾粮都断了,路边都是饿殍,草根树皮都已吃尽,万幸!”

“百日后泽布天下……只要我等严守戒律,不贪不枉,城中百姓便可度此奇荒!”

单烽扫视他们的脸孔,心中却涌起浓烈的不祥预感。这样的期冀……放在雪练眼里,足可玩弄了。

向来最能令人绝望的,无非是在逃出生天的一瞬间,坠入谷底。

果然,影子道:“……奈何,众僧饥馋甚矣,终成祸患。”

霎时间,僧尸面上的神情都凝固了,化作了极度的惊恐与痛悔,嘴巴空洞地大张,露出针眼般的喉咙,却只能喷吐出一股股扭曲的寒气。

单烽道:“这是要令他们守着肉山饿死,诚心哄诱而已……影子?”

影子并指向僧尸肚子上一触,道:“我明白了,拖住它。”

话音刚落,他身影已淡去,积雪弥勒那双横亘在半空的笑眼猛然展平了,眼下赘肉翻涌。

“藏头露尾……何不现形!”

整座香积寺皆在它五指笼盖之下,一掌轰出时,天昏地暗,不知多少屋舍连排倒塌。

轰!

单烽正四下寻影子身影,便听得废墟底下传来一串剧烈的咳嗽声,竟似从肺里喷出了血沫。

影子怎么会受伤?

难道进了无光之处?

单烽喝问道:“影子,你在哪儿?”

半晌,影子才轻声道:“我在僧房里,别管我。”

“别把自己玩死了,出得来么?”

也不知影子在僧房里做了什么,弥勒怨愤更甚于前。一击之后,那五指翻转成戟,插入废墟中,悍然下压边!

就在掌影吞没废墟之时,单烽心中一阵狂跳。影子要是在黑暗中化作血肉之躯,那样单薄身量,岂能抵得过弥勒全力一击!

“你怎么不说话,真被困住了?”

又没了回音。

唯独弥勒双目猛然一弯,那点似笑非笑绝不慈悲,反而闪烁着许多阴云般的恶意。

——找到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它腕上便绽出了一道红线,以此为界,刀锋旋过处,整段手腕哐当一声跌落,暴露出一截红玉般的断面。

引开弥勒双手,还远远不够。

一时间冰尸迸裂声四起,单烽岂会坐视它复原?当下把石碑一抛,一跃而起,长刀雷霆般贯它入腹中,借全身之力往下坠压!

弥勒肚腹浑不受力,只在这一刀下软绵绵地翻开两扇,只见脂山油海间,更有数不清的三牲头首暴凸翻滚,惨叫哀鸣,景象之惨烈,简直如地底鼎镬一般。

但它们这点儿垂死挣扎,远远抵不过弥勒炼化的速度,只能肉眼可见地融化下去,煎出的脂肪溢满了弥勒肚上的刀伤,不断翻出红黄交错的新肉来。

见了鬼了,这一刀反倒催成了它的炼化。不论是进攻冰尸还是本体,修筑祭坛的速度皆如木轮疾驰一般,一经引发,绝无回旋余地。

偏偏单烽自己也被架在了火上,为免引火自焚,只能被卷入一轮又一轮的疯狂对攻中。

弥勒还击的速度越来越快,在包容吐纳刀势的同时,力道也浑厚到了恐怖的地步。数十轮交手过后,单烽再度横刀对斩,对方已呈盖压之势,两掌轰然齐出,山峦般的风势将他夹峙其中。

单烽身形疾退,弥勒光赤赤的大脚一伸,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竟将那石碑牢牢踩在了脚底下。

冲着石碑来的?

看来,僧尸的异动,让操控者坐不住了。

可在这一轮对攻中,在场的冰尸已寥寥无几,弥勒眉间的白毫几乎凹陷到脑袋中央,祭坛即将大成,任谁也无法摧毁坛心了。

又被摆了一道。

那隐于背后的东西极擅掐算,连冰尸耗材都算得分毫不差,将他也玩弄于股掌之中。单烽生平都没打过这么憋屈的架,烽夜刀势如屏,却不敢伤其体肤,一时戾气横生。

不行,得跑,把这几只冰尸捆起来带走,看它拿什么来炼化——

“影子!”单烽喝道,“你能动了么?它左肘下有空隙!”

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微弱的弦响,不远处一具冰尸拦腰而折,单烽脱口道:“别杀它!”

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弥勒掌风已至,单烽迎面受此一击,霎时间横飞出数丈,反手以长刀拄地,险险截住退势。

轻响声依旧不绝于耳。

又是数具冰尸扑地,受限于力道,尚能摇摇晃晃地起身。

“你到底是帮哪头的——”

“你看不出来么?”

有个声音在他背后轻轻道。

这时候听到模棱两可的回答,可不是好迹象。

单烽斩退了弥勒一道掌风,霍然回首,只见一道侧影凝在石碑上,比之前又单薄不少,隐隐透光,显然受创不轻。

“影子,”单烽慢慢道,“你会是雪练么?”

影子侧首向他掠了一眼,口中衔了一条束发用的丝绦,另一头挟在两指间,此刻亦飘飞不定,这玩意儿也能伤人?

下一个瞬间,这一段摇曳的丝绦便挟磅礴巨力,将他整张脸抽得一偏!

单烽转回头,活动了一下脖颈。在微弱的错位声中,牙关亦隆起了一块。在褪去笑意的一瞬间,他的神情便如雷云密布一般,足可令人畏怖——偏偏丝绦柔滑的触感拂过他颊上,抚了一抚,说不出是冰凉镇痛,还是更添心火。

“我还是想割了你的舌头。”影子支颐道。

他食指一勾,发带缠住单烽衣襟,扯得后者疾冲了数步,退至断墙之后。

轰!

弥勒一掌落定,瓦砾飞溅,与他错身而过。单烽以刀身一隔,又忍不住用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只觉热烫无比。

“嘶……罢了,你若是骗我,再十倍讨还也不迟,”单烽道,忽而反应过来,“我可没骂你的意思,千错万错终归是雪练的错,名声臭不可闻……”

又一道阴影照面砸来,长刀斜斩,那东西破而为二,血糊糊地翻落在地上。

那竟是一只残破的猪耳。

“猪耳朵?”单烽以刀尖一挑,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神色,“你跑进僧房里,是偷猪耳朵去了?还不如跟我偷冰尸呢。”

影子轻轻道:“猪脑子。这一块猪耳,是我从方丈怀里得来的。”

他食指一勾,单烽襟口再度传来一股巨力,不由叹气道:“逗逗你罢了,是戒刀?”

猪耳上头有许多隐秘的切割痕迹,他对此极为敏感,一看刃口宽窄便反应过来。

所谓戒刀,乃是僧众用来割断衣带的短刀,绝不可沾染杀孽,可这样的刀痕怎么会出现在猪耳上?那些痕迹都不过一指宽,从耳背薄薄削去一层皮肉,可谓隐蔽之极。

影子道:“你觉得僧尸在悔恨什么?”

余下那些僧尸仍在诵经,翻来覆去皆是那几句“众罪皆忏悔”,却因迟迟不得应答而越来越急促凄厉,面上亦冰泪纵横。

单烽以目光一扫而过,道:“自然是偷食三牲供奉。破了酒肉戒,也就罢了,可要是因此累及全城……难怪他们会悔成这样。”

影子道:“弥勒能够炼化他们,便是抓住了僧人们的忏罪之心,心结不解,便只能不断向其献祭,以求得恕。”

单烽道:“话是这么说,吃都吃了,心结怎么解?”

“方才我剖开了几具冰尸的胃袋。”

“有什么异样?”

“被你一打搅,它们胃肠俱已冻实,里头似有异物,丝绦不够锋利,”影子支颐道,“何不以你的爱刀试试?”

他话音未落,忽而咦了一声,似有惊异之意,单烽亦听得异动,霍然回首。

吱嘎吱嘎……喀嚓!

一具冰尸挣扎着半跪于地,腹部果然开一大洞,一只手深插在其中,冻结的肚肠因而发出一串瘆人的摩擦声。

它在翻搅自己的肠胃,举止之癫狂,简直恨不能将脏腑掏空!

冰渣与脏器齐齐坠地。

自残的同时,僧尸脸孔抽搐不止,半是恸哭,半是狂喜,两种癫色在此交战,一眼看去足可令人头皮发麻。单烽却霎时间反应过来,它是在寻找不得超生的根源。

若僧尸的心结在于偷食,照这么剖腹取出供奉,说不定能减轻些罪孽,从而免受积雪弥勒的操控。或许,打断弥勒炼化的关键就在于此,得设法助僧尸解脱。

“先别碰它,它在剖腹赎罪。”

话音刚落,僧尸便从腹中扯出了一团血淋淋的东西,乍看去连筋带骨,竟还在指缝里蠕动。

尚未看清全貌,单烽心中已涌起一阵浓烈的不安。

影子似乎与他同有所感,丝绦陡然掠向僧尸双目,却依旧太迟了。

僧尸眼珠往下一翻,在看清掌心的一瞬间,眼周骇然挣裂了一片,那释然的微笑凝固在脸孔上,化作一声未能冲出口的惨叫。

砰!

它竟瞬间炸成一蓬冰屑,飞向弥勒莲座。

显然,剖腹取物后,僧尸非但不得解脱,反而更受了某种刺激!

“不应当啊,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单烽皱眉道,“影子,你看清了么,他到底吃了什么?”

影子道:“唯有一个地方,会有答案。何不看个究竟?”

单烽笑了一声。

影子虽喜怒无常,心意相通时,却是颇为可靠的同伴。不必多言,他横刀跃向弥勒时,那丝绦的阴影也在余光中一闪。

他身形刚一浮现,便有一阵罡风没顶而来,仰观之时,只见积雪弥勒体如山阿,鼻若悬钟,目中琉璃更如雷霆闪动——这鬼东西竟已长得这般大了!

掌风盖压处,冰层皆轰隆隆绽裂开来。单烽自弥勒身掠过,烽夜刀自肘下突出一尺,贯入弥勒足心。数步之后,转为反手握刀,往回又一个疾冲,刀锋横拉!

这两刀幅度极小,只撬起了一块形如楔子的皮肉,如指甲旁翻起的倒刺。

“阿弥陀佛,”单烽道,“请菩萨扪一扪虱!”

数枚犬牙般的山岩疾射而出,扎入弥勒足心伤处,以弥勒如今的体魄,这几枚小小虱子仅增烦恼,却也足够了。

弥勒那张笑面果然垮了下来,支起一足,以两指频频扪扣足心,如此一来,一缕月光越其膝下,拂向废墟。

影子奚落道:“好馊的主意。”

“馊主意不费吹灰之力,疯子才同它硬碰硬——影子,快!”

瓦砾横飞,影子自废墟间一闪而没,一把将石碑勾了回来。

单烽无论如何不会令他吃第二次亏,当即疾跃至弥勒肩头。

“你安心读你的碑,旁的交给我。”

弥勒心有感应,面上怒容刚一浮现,单烽的刀光便已自它眼角劈入,横贯双目,眼眶里刷地喷涌出一层深粉色的油脂。

“火烧眉睫,还敢看他?”

手腕悍然一拧,长刀斜切入耳孔,一个疾掼!伴随着一串冰尸爆裂声,那七窍流油的景象简直恶心恐怖之至,单烽不等新肉长成,又以刀身搅入翻涌的油脂中,以延缓其愈合的速度。

没有多少时间了,剩余的冰尸越来越少……

“但愿你猜的是对的,影子!”

地狱景象中,唯有影子的声音,如一泓冰水般,在废墟上环流,让人心里一静,只想痴痴地听下去。

单烽莫名一晃神,心道他应该很擅长讲经。

“有沙弥偷腥,以戒刀窃猪腹肉一寸,次日依旧三牲如雨。遂彼此以告,蔚然成风,窃之以刀,啮之以齿,方供龛前。

“吾拾得此猪耳,默然良久,终不忍阻。弟子虔愿菩萨勿收法威力,行此无量功德……

“百日之期至矣,满窖三牲……重化腐尸,满城哀声,俱入吾耳,然其望已绝矣。

“早知如此……吾宁舍身割肉以偿,今虽受百千劫,亦悔之晚矣!

“今距离此大荒,已有一十五年,城中百废俱兴,不见昔时道旁骨。因窃食供奉,吾寺僧员最众,香火极盛,或蒙菩萨开恕。近来天下大寒,沙弥面有脂光,吾心不安,故作此碑,以戒贪戒枉,虔心供奉!”

僧尸皆泣道:“戒贪戒枉……虔心供奉……虔心供奉!”

那声音凄厉之至,仿佛枭鸟盘旋不去,单烽忆及那漫灌满城的湖水,心中却涌起一股难言的怒意。

大灾已至,重蹈覆辙。

好一片至纯至净的埋尸地。

白塔湖畔百余寺。清规戒律一夕被破,又被冠上了普度众生的重任,其罪孽之深重,更胜于常人百倍,届时积雪弥勒降世,赏善罚恶,只需以大肆割刈便是。

这样一群虔心献祭的僧尸,确实值得花数十年工夫来布局。而将凡人玩弄于股掌,未免也太容易。

和尚们到死也不会知道,心中百般煎熬,只不过成全了旁人的贪念。

血肉生灵,七情六欲……俱化粉尘,为飞雪渡!

“天雨三牲,”单烽短促地冷笑了一声,手中刀柄再次拧转,“糊弄鬼呢?这玩弄人心,存心引诱的下作伎俩,要不是雪练从头炮制的,我把单字倒过来写。影子,我们的论断应当不错,可刚才那具僧尸把肚子都掏了,怎么还是那种反应?”

影子不知何时浮现在白塔上,轻声道:“你觉得那真是三牲么?”

“障眼法,”单烽叹了口气,“雪练上哪去变出那么些猪牛羊来,好在是荒年,就地取材容易得很。”

话音未落,他已自弥勒肩侧一跃而下,刀锋拔出的瞬间,弥勒眼中红肉层层翻涌,又一具僧尸剧烈颤抖起来。

单烽劈手扭过僧尸,重击其胸腹。

肠胃迸碎,飞出了一截血淋淋的小儿指骨。

哪怕早有预料,他依旧齿关一跳,被和尚们当年的惊怖所击中了。

苦苦守着的三牲……败给了自己求生的本能,甚至连那些所谓的牛羊,也只不过是施了障眼法的腐尸,是饿毙在街头的小儿,是邻家肿胀的妇孺。

笼罩整座香积寺的,从来不是旃檀香气,而是人食人的咀嚼声。

用来祸害忠厚者的本钱,未免也太轻贱了。

甚至到死,也要为鬼神诵经悔罪!

“发菩提愿也好,为一己活也罢,皆无错处。”单烽道,在僧尸低头之前,双指抹向其眼眶。

“别看了。”

丝绦抢先一步掠过。

那一截指骨尚未坠地,便被变作了一朵娑罗花,悠悠飞旋,蕊瓣本应如丝亦如雪。

可惜在白塔湖这片死地,连飞花都是僵冷的,淬着铁棘一般的寒光。

“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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