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蟾香》
兰昀蓁自返沪后,一直居住在铭德里的那幢住所,三月中旬的某日,铭德里迎来了一位稀客。
周缨馨登门来访时,兰昀蓁正擦拭着夹于书本中小女儿栩鸢的相片。
栩鸢由青锁在苏州带着,并未随她一并到上海来。
说来,此番返沪,当是孩子出生后,她母女二人的头一回分离。
兰昀蓁心底自是百般不舍得,但上海有聂家,亦有贺亥钦,她不愿将她带来冒险。
“昀蓁姐!外头有位姓周的小姐来找您!”有学生在楼下唤她。
“好,我就来。”兰昀蓁眸光柔和地看着那张照片,指尖轻轻抚过相片里栩鸢携着几分婴儿肥的脸蛋儿,终了,又将相片重新夹回书页中,阖起来压到枕头下。
她下楼时,瞧见一抹窈窕的背影。
周缨馨背对着自己,立在大门口的门槛后,正抬首望着屋檐边淅淅沥沥落下的雨水,她头戴的那只圆顶礼帽镶着一圈蕾丝花边,隐约遮掩住了她忧郁的侧颜,不知在思索着些什么。
“缨馨。”兰昀蓁唤她。
周缨馨当即扭过头来瞧她,面庞上瞬时间绽开灿烂的笑容:“小蓁姐!”她快步跑进屋内,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住她。
“这几年,你过得可还好?”周缨馨的脸从她的肩头离开,神情关切地打量起她。
“一切都好。”兰昀蓁眼眸蕴笑地看着她,“倒是你,似乎变稳重不少。”
“如今这世道,我若再不成熟稳重些,哪还有立身之处?”周缨馨面露忧色,似乎话中有话。
“你来寻我,定是有我可帮上忙的地方,只管说便好。”兰昀蓁看出来她的心事。
听她如是说,周缨馨将她拉至一旁:“前几日的三一八之事,你可曾听闻过了?”
兰昀蓁颔首。
三月十八日时,段执政府镇压抗议帝国主义侵略行径的游行。请愿队伍行至执政府门前时,卫队开枪射击,致数十人丧命,百余人受伤。
“我想请你帮忙转移一批请愿者。”周缨馨神情凝肃,“他们都是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学生,当下身处北京,如今被通缉了,那里太过危险,我想将他们送来上海法租界,至少避过这一阵风头,将性命保全。”
“他们有多少人?”兰昀蓁问道。
“眼下有十五人。”周缨馨面露难色,“我知晓要将他们全部转移,风险定然极大,可他们都是医学生,小蓁姐,旁人或许不知,但你肯定清楚,这有多重要。”
如今局面动荡,一个出类拔萃的医生是多么的宝贵,他们可挽救上千人的性命。
“先别着急,缨馨,这件事一但做了,便是无回头路的,你可想好了?”兰昀蓁镇静地问道。
“我来寻你之前,便已自己想清楚了。”周缨馨的眸光坚定,“你与表哥,一个戎马关山,一个救死扶伤,到如今你甚至还可以实业救国……我亦想闯出自己的一番广阔天地,总归今后要旁人听见我名字时,不再首先忆起周府那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我有自己的姓名。”
猛然听闻旁人提及贺聿钦,兰昀蓁的心头微微颤动。
周缨馨瞧见她容色不大对,犹豫再三,终斟酌着开口问道:“这些年来,你可曾有表哥的消息?”
兰昀蓁稍有些怔忡,她缓了片刻,摇头道:“你与他血脉相亲,尚且不知此事,我又怎会知晓呢?”
“表哥必定是顾虑牵连到我们,才将消息封锁的。”周缨馨握住她微凉的手,“当年……你若是未曾嫁给贺亥钦便好了。”
兰昀蓁不置肯否,只朝她淡淡一笑。
若要从前的她来选,其实嫁给谁都无所谓,可偏偏老天先让她遇见贺聿钦……
“你先回去吧,此事交由我来办妥。”兰昀蓁道。
-
“今日来的这批学生,不能再似从前那些无钱读数的学生一般,在你这里住下。”
周缨馨心系的那批学生,虽几经周折,终是被平安地送至了沪上。
萧宪听闻了此事,本是不赞许的,他恐兰昀蓁惹火上身,只好从中帮衬些许,以便尽快结事。
兰昀蓁送萧宪下楼时,后者如是提道:“他们的身份有别,如今仍在通缉名单之列,就算是为小鸢儿的安危着想,你也不能在明面上同他们有牵连。”
“我都知晓的。”兰昀蓁看向他,“这次若无你的帮助,只怕事情要复杂上许多,多谢你,勍哥儿。”
闻言,萧宪的身子微顿。他并不喜被如此称呼,可兰昀蓁似有意地去打趣他,他便亦无话可讲了。
萧宪抬眸,深深地瞧了她一眼,兰昀蓁温和地笑了笑,兀自朝楼下去了。
行至街口,却多出一辆深黑别克车,停于萧宪的军用车后,那车的车牌……兰昀蓁的眸光上挪,便瞧见了坐在那辆车后座,目光幽深凝视着她的贺亥钦。
身后的萧宪不急不缓地跟上,他见兰昀蓁的视线直盯着那辆别克车,掀眸淡淡一瞥,认出来后座里坐着的人物。
“可要我去解决?”萧宪与贺亥钦对视少顷,立在她身旁,稍俯首问。
兰昀蓁微微侧过头朝他:“若无要事,他不会轻易来找我。”
想必当是聂府中出了何事。
“那些学生的安危,便拜托你了。”
萧宪无声地颔首,目送着兰昀蓁上了那辆别克车,终了仍睨了贺亥钦一眼,坐上军用车离开了。
……
别克车内。
贺亥钦淡漠的视线方从萧宪的脸孔上挪开,右侧车门便被扯开。
“你同萧宪,倒是有许多话要讲。”他低眸瞧了一眼腕表,不咸不淡道,“只是不知,我等在此处的两小时里,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兰昀蓁并未理睬他这个话题:“你来有何事?”
“你该问问你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贺亥钦转头看她,“那些学生的事,你自以为掩瞒得很好?”
他怎会知晓此事?兰昀蓁皱眉。
“贺家正与日本商会有生意上的往来,你要救那些反日的学生,何时出手不好?非要在这个当口上生事?”贺亥钦擒住她手腕,“思来想去,你莫不是想借着贺家长媳的身份,拖整个大房一并下水?”
手措不及防地被他攥住,兰昀蓁横眉盯着他:“当初执意要娶我的人,难道并非你?你若不想将这段婚姻继续下去,大可随时写离婚书登报声明,无须过问我,我自是百般赞同。”
贺亥钦愠而反笑:“我要和离做什么?难不成,去作那个成全你与许奎霖的媒人?”
“你在说什么?”兰昀蓁的两道细眉颦得更深了。
“流言传得沸沸扬扬,你未必还不曾听过?整个上海滩,人人皆在谈,许二公子与胡氏离了婚,是为清清白白地等着聂三小姐你。”
“我与他之间从未有过逾矩之事,若外头的风言风语都能使你当真,那我亦无话可说。”兰昀蓁疲于与他解释。
“流言并非空穴来风。”贺亥钦冷笑,“自你返沪后,我两次见你,一次你在与许奎霖喝咖啡,另一次你又与萧宪同出居所,那下次又该是和谁一起?贺聿钦?”
兰昀蓁用力将手腕从他掌心中挣出,另一只手轻轻揉着腕关节,自若地垂眸,不分给他一丝眼神:“我兰昀蓁此生最不缺,亦最不在意的便是名声。”
“若要提起名声,早在你强娶我时,那“害妻传闻”不就已经出来了么?”
此言一出,坐于驾驶座上的司机已是紧张得满额大汗,安安分分地坐在前边,连呼吸声都尽量放低。
这二人争执的话题,当真是愈发地尖锐,那“害妻传闻”当真是能随口便提的么?
想当初,邵元菁病逝后不久,贺家大房与聂家将结秦晋之好的风声便已传了出去。
彼时,有多少人都在私下议论?
为何那聂三小姐一去给贺大少奶奶治病,大少奶奶的身子骨便一日不如一日了?
又为何那贺大少爷将要娶的续弦,竟是自己元妻的家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