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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蟾香》

45. 金蟾烧香入(4)

屋内是衣裳拂过云勾绸花纹锦被,锦被又摩擦过另一衣衫布料的梭梭声响,衣裳同衣衫愈挨愈近,渐渐地要被那锦被覆在一处去。

屋外又一阵锅碗的乒乓乱响声,紧接着青锁忙不迭的声音便赶过来:“……宵夜、宵夜,何时要你们几个做成了宵夜,锅里的大黄鱼都要飞上天了,我来我来……”

那几个深夜究学的学生为一个问题争论到子夜,胜负未分,肚里却先唱空城计,本欲不作打搅悄悄起火煮碗馄饨来吃,不料黑灯瞎火碰翻了厨具,响得那叫一个铿铿锵锵。

两人耳畔皆心不在焉地听着,贺聿钦将身子侧朝向她一些,抬掌拊上她后颈,唇齿相深,渐渐地依偎着挨去了床榻。

兰昀蓁只觉身子渐渐陷入那床细软的云勾绸花纹锦被里,脑后由他宽厚的手掌托住,隔着五指,垫在他方才拿来作靠背的鹅绒软枕上。

香炉里还烧着那股馧馞的花香,这回分明无人饮酒,却无由无端地叫人觉着似醉如痴。

香榻是件老古董了,老一辈木匠的手艺极精巧,做出的物什用罢八辈子也坏不掉,可那也是有条件在先的。好比当下,女子睡着的香榻上凭白多了一成年男子的重量,自然要允许它摩出些咯吱声来。

那吻落愈发的热起来,似是要在她肌肤上点起一簇簇火烛。贺聿钦稍偏了偏头,给二人留出鼻尖抵着鼻尖依傍着喘息换气的片时。

他又微微一侧头,方才因相接而略有濡湿的唇瓣覆在她耳垂上,乍热还凉,“怎还这般冷?”热气自他唇畔泻出,洒在耳畔。

她睁开眼眸看他,眼底里起雾似的:“少时不爱惜身体,如今再仔细着养也养不回了。”

“可还有其他解决的法子?”他的手掌将她脸颊两侧凌乱的青丝捋去耳后。

案上那只洒金白铜海棠香炉里,那盘篆香烧得愈发浓烈。她抬眼望进他眸底,似乎能够窥见的不止于自己的倒影,一片桂馥兰薰的袅袅香气里,鬼使神差地,她忽地想说,还有另一种法子。

兰昀蓁也的确这般说了。

香榻旁的床头柜上,那盏黄铜琉璃朝天灯映照着屋内动静,灯帽花口上仰着张开,似是一只眼睛,刻意地避去不瞧香榻上那两道分离又交叠的身影,又似是一只耳朵,以为侧开得远远的,便可听不见房中窸窣摩擦的衣料声,与香榻深处木板摇晃的轻微咯吱声响。

朝天灯帽上的琉璃片被分隔染成小块的豆绿与桂黄,灯沿边的细裂纹琉璃片被接作蜻蜓翼翅的模样,昏昧的光线在那碗盏似的灯帽里揉作一团后泄出,缱绻地也映出裂纹暗影,一般无二地将那黄绿琉璃色携落。

兰昀蓁想睁眸看他,看他的玉颜浴在那片斑驳陆离的光影里,忽明忽暗,他神色失了那片温和,眉棱似携风契雪。

倒很似那时在邮轮上,她立在棋室二楼扶槛边,初见他时的神情。

当时的他如若玉树峻山,那片山顶还须覆上一层凛寒霜雪。孤履危行的人总会让人觉着不可伊迩,可她却也知晓了,眼中这个摧坚陷敌、戎马关山的男子,饶是身披金戈铁甲,也会有铁水化作绕指柔的一面。

她忍不住闭了闭眼,抬指轻轻抚过他眉峰,一寸一寸往下,指尖描摹至眼皮、鼻梁、唇瓣……掌下的每一寸皮肤都似滚烫山河。

兰昀蓁微微偏头,无意瞥见那盏黄铜琉璃上的蜻蜓图案。那黄绿蜻蜓成双作对,一只的翅翼同另一只的叠交在一处,透过那朣朦灯光,隐约能窥见叠合的翅膀,似在靡靡交颈。

蜻眼上点缀着两珠红黑玛瑙,因光而烺,尤为绘影绘色。那灯盏分明是朝天敞着的,可她却觉灯缘上蜻蜓的眼眸正睨着香榻上的一切。

蜻蜓的复眼能窥见许多视野,她忽地忆起,从前念女塾时在生物课上学到的东西。

那对玛瑙目珠灼灼,反着莹红光泽,似要将人由外往内地瞧仔细,从皮囊掀开了直看透到骨髓。

兰昀蓁微抬小臂,指尖去勾那层萸紫绸花月光纱床幔,却未能勾到。那道明晃晃的视线又迎上她脸庞,贺聿钦觉察到她动作,抬手将那层床幔扯下。

帷帐染着暗色,隔去黄铜琉璃灯上曜然的蜻蜓眼,轻轻柔柔地曳落在地面,拂过地上的鞋袜同衣裳。

她眼见着,唇齿偎依过的那张面庞,渐渐由清旷峻峭染成晦明晦暗,终是解了何为“色授魂与,尤胜于颠倒衣裳也”一说。

楼下仍有动静,不知何人打翻了餐具,镍银的馄饨汤勺坠落地面,碰撞出清脆响声来,直在地板上圈圈打着旋儿。

青锁姐,我们来收拾吧,楼下学生忙说着。

青锁嘘了一声,嗓音压得低极了,却仍抵不过深夜里的寂静——小些声!楼上正歇着呢。

兰小姐当是早已睡熟了罢,有学生回了句。

贺聿钦来时所进是厢房侧门,绕开了客堂,无学生瞅见他身影。

青锁“嘁”声,忙将人赶回去——莫管莫管,吃好便去歇息吧……

萸紫的绸花帷帐里,色彩糅杂的光影被摒在外,烧着的那股幽幽篆香却被轻拢在帐中,萦来绕去,缠绵绸缪。

兰昀蓁隐约听闻楼下的话语声,伴着耳畔携着热气的他的低喘呼吸,手掌摸过锦被上勾出的绸花纹路,手心不由地往下按,愈陷愈深。

……

她再醒时,花梨木雕花床上垂落的月光纱床幔已被撩开来一缕细缝。

不知当下是何时,只穿过那道细缝,瞥见外头漆黑的天色。

窗户微敞着,屋外溽热的雨后气息透进帷帐里,惹得她的后背发了香汗。

萸紫帐外,那盏黄铜琉璃灯仍旧亮着,不过光线似乎被旋得更暗,影影绰绰地映出一道颀长人影在帐外。

她将厚热的发丝捋至一侧肩头,脚掌踩在床榻边的软毯上掀开帷帐望外。

贺聿钦正立在案桌边,低首研究着那尊胡桃木八角马头座钟。

他已简单地穿戴齐整,白衫长裤,领口处上方的两粒扣子未系,微微敞出锁骨。

在夜里,他的听觉要更为敏锐。

床榻边有轻微的纱帘相摩挲的声响,他偏头见她已起身,于是放下手中的座钟。

“吵醒你了?”他踱步过来,让她坐回到床榻上。

兰昀蓁轻轻摇头:“许是太热了。”

闻言,贺聿钦低低地笑了。

她晓得他在笑什么,于是牵开话头:“方才摆弄那钟做什么?”

“先前听见,那座钟整点会响,怕吵你安眠。”他回。

楼下已然悄无声息,兰昀蓁抬眸瞧了眼桌案上的马头座钟,已经丑时。这个点,深夜究学的学生们也都回屋里歇去了。

“今日这些,并非是要留住你。”她转头看着他,瞧了许久,忽地开口道。

不是不想他留下,而是这时他不能留。她深谙会有这样一日,早在礼查饭店的套房里,她见到他与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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