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蟾香》
安济医院里。
三楼的特护病房外,守着一排着装齐整的洋人巡警。
院长高仲良与兰昀蓁一同前去病房查房,一路上走过来,不乏听见了许多护工、患者们的窃语私议。
有两个年轻的小护士守在护士台边,望着那间被重重包围着的病房闲语:“我昨夜未值班,你说那间病房里边躺着的究竟是何人?”
昨夜值了夜班的护士遮着嘴低声回道:“昨晚上又有工人在租界闹事,巡捕房里的那群洋人很是重视,为了震慑群众,英人督察亲自出面镇压,但也不知那群工人里谁弄来了一把手枪,子弹恰好打中督察的心脏肋骨,失了好多血,人昨夜送进来时已是性命危浅。”
另一护士追问:“那么人呢,现在可救活了?”
“要是没能救活,还会有这么多巡捕守在病房门口?早移去停尸房了。”
“都这样了还能救活,太不可思议了。”
“你也不瞧瞧昨夜这手术室里主刀的医生是谁。兰医生在美国读的可是医学硕士,若是连她也医治不了,那整个上海滩便无人能医了。”
“我倒希望兰医生昨晚的手术不成功。那个洋人督察就是个心狠手毒、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这种人就该死了才好。”
“嘘!你可千万别再讲了……”
高仲良出现在那两个年轻小护士的身后,手中的病历本倾斜着敲了敲桌面,她们二人立即回身,噤声不敢再漫话。
高仲良面色严肃:“工作时间,都干好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决不允许议论病人。”
“是,知道了。”那两名小护士怯声怯气地回答,抬头瞧瞧看一眼高仲良的脸色时,恰好看见了他身后立着的兰昀蓁,更加不敢讲话了,又连忙将头耷拉下来。
兰昀蓁瞧了一眼那两个不敢抬头的小护士,笑了一下,在高仲良身后提醒道:“高院长,我们还要去查房。”
高仲良张着口本欲再训诫两句,此刻被兰昀蓁劝住了,只好闭口抿嘴:“以后不许再犯。”
二人走在医院走廊上,高仲良仍在慨叹:“事到今晨,我仍不知昨夜允许你去做那台手术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
兰昀蓁一笑:“医者,以救死扶生为心,不视人之高低贵贱。这是从前尚在圣约翰大学念医科时,您交给我的。”
她自中西女塾毕业后,进入圣约翰大学读了一年的医科,但那时医科学制已改为七年,她若想用最少的时间将心脏学方面的知识学完,简直是难如登天。
但幸运的是,早在光绪三十二年时,上海的圣约翰便已成为获得美国政府认可的在华教会大学。从圣约翰大学毕业的学生可以赴美深造,耶鲁、哈佛、哥伦比亚大学等名校甚至同意免试招收。兰昀蓁平日里在学校考核成绩项项优异,校方的院长十分爱才,愿意给她写介绍信,让她提早去美国念书。
高仲良叹息:“坏就坏在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洋人,公共租界的督察,手中不知沾染了多少同胞的鲜血。”
兰昀蓁回道:“但安济是医院,而非法院。他若有罪,可以死在刑场上,但不能死在我的手术台上。”
“有的时候,我真是既为你在国外学了一身本事回来感到欣慰,又不免觉得担忧啊。”听她如此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讲,高仲良无奈地笑着摇头,“此件事情的动静闹得很大,登报或许不太可能,巡捕房那边会施压将消息压下来,但这三街六巷估计是已经传开了。洋人横行,民怨沸腾,这个节骨眼儿上你救了英人督察,恐怕会有不明事理的学生与工人记恨于你。”
兰昀蓁淡然一笑:“何止是会有,您还是说得含蓄了些。不止是学生和工人,恐怕连一些平头百姓都已将我在放在嘴上、心里骂过千回万遍了。”
二人离特护病房只剩下几步之遥,高仲良停下脚步,微微侧身叮嘱道:“这段时间,除去上班、回府,你要尽量减少独身外出,恐生变故。要记住,安全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
兰昀蓁听他念完,微笑着回道:“学生都记下了。”
洋人督察所中的那一枪打在心脏肋骨上,只差分厘便要射穿心脏,不知该说他是福大命大还是祸害遗千年,那日夜晚兰昀蓁恰好刚结束一台外科手术,准备打道回府,便碰上了他。
当时医院的心脏科一共便只有三名医生在场,其中一位还身怀六甲,洋人巡警来势汹汹地掏枪指向他们三人的脑门,那枪口尚且发着热,携着一股子刺鼻的硝烟气息。
终了,还是兰昀蓁率先开口,让其余人先行离开。
巡警瞧她是个女子,年纪又轻,并不相信她的实力,点名要换人,饶是高仲良在一旁极力担保也无济于事。
“今日他若是死在了我的手术台上,你大可以将我一枪崩了。”这是她进手术室前讲的最后一句话。
最终的手术情况自然明了,洋人督察绝处逢生活了下来,巡捕房里的人更不愿意放她离开,指名道姓要那夜做手术的医生留下来专门照看督察,名堂之多,是以她今日从医院里收工时,已是酉时。
“先别着急回府,我要先到街尾的成衣铺取件衣服。”上了车,兰昀蓁吩咐司机道。
老太爷寿宴那晚,聂之仪养的波斯猫挠花了她的一条裙子,今日裁缝打电话到府上,说是已照着原版一模一样地做了一件新的。
本是可直接送到聂府去的,不过她刚好有一处要修改,便亲自去店铺里取了。
天色渐昏,但成衣铺里仍有客人在挑选布料。
她进店门时,店左边那排团花簇锦的布料架子前正站了一对母女在挑选面料,言笑嘻怡。
掌柜的笑脸将她迎进来,领到里间的人台边:“兰小姐快请进,裙子已经做好了,您瞧还有哪儿需要改的?”
兰昀蓁抬手摸了摸人台上套着的裙子的长袖:“之前的裙子袖口处太宽,这条我想将它收紧一些。”
掌柜的连忙拿了软尺量了量她的腕口粗细,又去量裙子袖口的宽度:“没问题,这就拿去给您改。”
“兰小姐稍坐片刻,一刻钟不要便能给您改好。”掌柜的拿着裙子去了缝纫机那边,店小二沏好了茶水,引她到店铺的玻璃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坐下。
坐在此处,恰好能看见对面正在挑选衣服面料的那对母女。
那个小女孩生得粉雕玉琢,一双黑湫湫的双眼清澈透亮,穿一身同她母亲衣服颜色相衬的前短后长摆旗袍,抬头望向她身姿高挑纤瘦的母亲时,烫得微卷的两股肩发一颤一颤。
再看她母亲,窈窕的身段好极了,到顶儿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打扮得也是摩登新潮,怪不得她女儿的旗袍与发型都是分外的新巧别致。
小女孩仰头,眉眼弯成一牙弦月,兰昀蓁低头饮着茶,耳畔听她童言童语道:“二哥哥不用买新衣裳么?”
她母亲低头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笑着回道:“扶楹忘啦?今天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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