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她时沉香散》
溪枕最终也没有和简诗筠说上话。
匆匆从醉花楼另一面赶过来的于鹤停在了不远处的地方,在他瞥见神女如虚脱般靠在石头后的那一瞬间,他就有些不敢往前去看了。
溪枕无声地笑了笑。
近乡情怯。原来都是不敢向前迈出一步的胆小鬼。
无论是眼前这位靠在地上……正不愿睁眼看他的姐姐,又或是站在远处那位曾是姐姐的爱人。
到了这种面临终末的时刻,都像是害怕面对着即将到来的结局,前进一步,又或是后退一步。
都会打散这维持他们之间关系的细线。
细线崩断,那么这一刻的宁和,也就不复存在。
只不过……
想到之后会发生的事情,溪枕闭了闭眼,往前走了一步,不顾于鹤看过来的目光,蹲下身体,俯在简诗筠的耳旁道:
“真的不愿意看看我们吗?”
“……即便过往的事情已经将我们扎得千疮百孔,但我们在冥冥之中,所联系的血缘,是不会断的。”
“姐姐。”
“……最后看我一眼吧。”
溪枕垂下眼,仍由江边凌冽呼啸的风吹乱自己的鬓边。
往日梳理整洁的墨发已经被刮散着纠缠到一起,部分的发丝因为风过于的凶猛,而被迫贴到了溪枕的衣摆旁,和简诗筠轻飘的青丝连结,生根,好似再猛的风也不会将它们吹散。
简诗筠分毫未动,像是真的陷入了沉睡。
溪枕眸光里的颜色暗了暗,瞥见一旁神色复杂往这儿看的于鹤,随即开口道:
“若是你真不愿意看我,那也便听我说。”
“无论姐姐在见我的途中,做过了何事,又被迫妥协了哪些曾不愿做的事,我也仍会以待当初的你那般,对待现在的你。”
远在他乡,在陌生的国度里,能取得那方人的信任,打消猜忌,又要将自己装点成何样仍人摆布的人偶?
能获得回到洹都的职务,又将自己掰碎了几份,一步步骗过所有人,才到了这里?
一切的计划,一切的筹谋。
……
他也是卑劣。
姐姐的手上确实沾满了别人的鲜血,站在他人的角度,确实不能去原谅。
但若是建立在“要见他”的基础上……
墨发挡住了他的眉眼,眼底慢慢生长出的阴翳慢慢将他的面容缠绕,不为世人所认可的念头将他周身紧密的镶嵌,刻进了血肉里。
他不能代替他人去原谅。
但他本身是可以去无视,去装作那些事情从未发生,从未经过姐姐之手。
当时从乌糜众出逃的不是他,若是他的姐姐。
那么他当会在那乌糜众的教徒里,佯装得更如鱼得水吧?
将所有人都蒙蔽,甚至会将教主的位置取而代之。
从幼时受到蒙面者的“指点”后,他的心里就种下了一颗混沌的果。
任何能阻挡他们两人实现愿望的东西,都将被清理干净。
收纳为己用。
……
如果当时不是他出逃,而是留在乌糜众那里,那可他和姐姐会不会就不会如现在这般,即便能见面,也不愿去看对方的双眼?
生怕在彼此的瞳孔中看到自己如今的貌相后,知晓他们这些年分离开的时间,已经将他们打碎重组不成样子了。
所以要这样紧闭着双眼,装作瞎子,装作聋子,当成他们之间的隔阂从未存在过,从未发生过,一切都完好如初?
如果当时是他留在乌糜众的话……
溪枕缓缓的伸出手掌,合拢起简诗筠垂放在身侧的手,轻轻放在唇前,极其虔诚的,如同千万教徒去寺庙祈福,拜佛,许愿般对待她。
她便是溪枕没有走向偏离人生轨迹的指南针,纠正着他一切心中可能生出的念头。
乌糜众的出现,将他心中的恶念激发了出来。
……
姐姐将他推离了那里,也就此再也不见光明。
溪枕想,若是当年姐姐跑走了,是他留在乌糜众里。
那么他会把教主的头切割下来,将乌糜众归为己用,将那些阻碍他们生活的教徒,变为医治的“肥料”。
就那样被染黑,向这开玩笑般的命运妥协,彻底坠入无边际的黑暗。
到那时候,他们互相看对方时,还能光明正大些。
不会一个被困在道德的束缚里,一个被困在旧时投射下的影子中。
他们之间的隔阂,已经不会复原了。
—
于鹤站在远处,沉默地看着那向来鲜妍阴沉的人,流露出了他隐藏在皮囊下的真实面目。
原来那颗被世俗冲刷地蒙了尘的心脏,也会这样鲜活的跳动。
他该过去打扰他们吗?
姐弟的叙旧,应当不需要他这个外人才对。
于鹤垂首,看向自己别在腰间的令牌。
……
在这种情况下,纵容他们的叙旧,是被允许的吗?
向来严格遵守条例,见到乌糜众格杀勿论的规矩,此刻就像是挡在他前进路上的一块高耸巨石。
当年简诗筠向他发出求救的信,他未来得及接收到,因此擦肩错过,一别就是多年。
如今再见面,从当时的搭档,变成立场不一致的人。
这中间的鸿沟,已经不是他所能尽力弥补的了。
曾经救治病人的医女,成为了踩着他人尸体,佯装成姣好貌相的神女,双手沾染着的血若是不会枯竭,也许至今已经能淌成河了。
手中的这柄剑。
曾经在家族里向父亲立下的誓言。
会被这已经单薄如纸,一碰就碎的感情束缚住吗?
远处传来部下匆匆的脚步声,方才一路寻找神女可能出现的地方,又注意着溪枕的动向,匆忙间,将那些想要汇报情况的部下阻挡在外了。
“……”
于鹤闭了闭眼,转过身。
“何事?”
部下一个激灵,立马立正起来,做了个敬礼的手势,语速稍快地将醉花楼周边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因为姜念把符阵的方位都画好了,当初去拿姜念专属香薰的暗卫,又跟着地面上的白色粉末,将其余人的专属香薰拿到了手。
现在除去在醉花楼的废墟里翻找已经死去的侍从侍女尸体,便是在追踪其余活着仓皇出逃的人。
因为他们逃亡的方向并不一样,所以部下要跟他汇报,接下来会按照计划分出几支部队去追踪,将他们一举擒获。
远处,溪枕还在和简诗筠低声说着什么,没有来得及去分神顾及这里。
“……”
下意识的,于鹤将身体侧了侧,挡住部下可能往后看,而看到简诗筠的目光。
“那些身患着疫疠的疫疠者呢?”
部下停顿片刻,继续以稍快的语速汇报道:
“禀报指挥使!
醉花楼崩塌之际,乌糜众在旧日集会之地进行赐福礼。那些身患疫疠的人已被附近人员挟持。
所幸他们所在之处与人群相隔甚远,现已被我等控制,未与旁人接触!”
于鹤微微颔首:“继续按照原计划进行。看管好那些疫疠者。”
“……顺便,去找一个名为忧的少年。”
姜念先前在告知墨卿其他情报的时候,顺便将忧的貌相也告知了墨卿。
部曲们根据姜念给的情报,绘制了忧的面容后,便转交给了负责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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