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分行》
宫里出来的人,便是心再大,也与傻沾不上边。更何况,陈弘滔从来不是个傻的。
昌安年间,陈弘滔之所以未成为君王,不是因为他登不上天子位,而是他无心于天子位。
是他自知年幼性直不堪君王之重负,所以才会在关键时刻退了一步,反手将兄长陈弘勉给推上了那个位子。
若说那时的谢崔两家是陈弘勉的左膀右臂,那么,当着群臣的面,当着从前谢贵妃如今谢太后的面向着陈弘勉下跪对其首呼圣上万年的陈弘滔,则是陈弘勉最有力的后盾。
陈弘滔只是不乐于与兄长争权,并不是他不懂得权势的好处,相反,他很懂,但同时他也很懂得分寸和进退。
他知道自己做不好君主,也不想被人操纵着做一个会为自己抵触的傀儡,所以他才会在适当的时候做出了一个相对适合自己的选择。
离京就藩时他不过十六岁,固然会舍不得母亲兄长,固然会有些思乡情结。
但入驻襄平之后,当他渐渐在襄平找到了他能做可做并能做好的事情时之后,当他在襄平成了家之后,他对于盛京城的情感便会渐渐淡下来了。
作为藩王,陈弘滔仍是后舜朝的一份子,在襄平这些年里,若无什么特殊意外使得他心性大变,那他的身上就一定还会留存着一些十三皇子陈弘滔的心性。
正因如此,陈弘滔绝对不会容忍外敌割裂后舜土地,也绝对不会放任旁人意图利用自己来扰乱朝纲。
周荃珝轻吹了两口气,将手中黑子上的灰尘吹去了一些,又以袖摆擦拭干净棋身,将棋子重新放回棋盘上之后,他转过头看向陈弘滔。
“王爷若是信我,便从身边人着手查起,看看究竟是里头的谁出了问题。”
周荃珝话音落下后,陈弘滔明显怔了一怔。
“何意?”陈弘勉近乎茫然地问。
眼前的棋局胜负未分,但周荃珝并未继续落子,也没再坐下来,而是慢慢理着自己的袖子。
“去年冬日,圣上收到过一封襄平的来信。”周荃珝说,“信上说,王爷预备在新一年的大朝会之前带着王妃一道进京,此举一为探望太后,二为探望兄长,三为让王妃正式拜见一回天家宗亲。”
话音落完,周荃珝在陈弘滔的脸上见到了意料之中的变化。
震惊,错愕,茫然,愤怒,委屈,酸楚,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一处,说不清其中的哪种情绪更胜一筹。
陈弘滔的脸色很快阴沉下来,他的眉头下压,嘴唇紧抿,似咬紧了牙关,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
想了想,周荃珝接着说道:“从襄平送往宫中的来信并不止去岁冬日这一封,今年元月时,也有过一封。”
“我尚在盛京城时,圣上曾以此事召我入宫,问我如何看待这两封信,如何看待王爷你。”周荃珝笑了笑,“我想,王爷此刻想知道的不是我说了什么,而是圣上当时的态度。”
“圣上怎么说?”陈弘滔急问。
“圣上说,若王爷写第一封信的初衷是恳求,那第二份信,便是质问。圣上觉得王爷是在质问于他,质问他为何不给自己回信,质问他为何不允自己入京,同时也是在质问他,为何不念兄弟之情要将自己弃于襄平多年而不顾。”
周荃珝认真地望着陈弘滔说了句:“事情是否真的如此,我想,无人比王爷更清楚。”
“信的事,我并不知情……”
陈弘滔的下颌颤了颤,他艰涩地开口:“他若只是因信疑我,为何不来信问我?”
他初到襄平时,的确给圣上写过几封信言明自己异地生活的不惯,也质问过圣上为何不给自己回信,甚至焦躁地发过几次火,摔过好多东西,脑子犯浑时也怀疑过自己的退让是对是错。
但后来随着渐渐熟悉了襄平,融入了这边的生活,又遇见了心仪女子,心态就开始有了转变。
他觉得,若只是在盛京城的宫城里待着,他决计过不了如此自在的日子,也娶不来自己想娶的女子。
如此一想,他便释然了许多。
后来的这几年,他依然想念宫中的母亲与妹妹,却不再念着再回宫城去见她们,也不再给兄长写信。
他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坐拥富贵荣华,有权有势,有兵有马,儿女双全,还不用上朝点卯不用参与朝堂争斗,这样的日子难道不好么?好得很。
从不再给盛京城递信的那一年起,他其实就想过,或许终有一日,圣上在平定了朝堂乱象之后会对他的状态生出猜忌。
这是无法避免的,身为帝王的人谁又真的能对兄弟完全放心呢。但他却想着,自己不过是在襄平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他的心日月可鉴,圣上便是有所猜忌也不能如何。
他自认并未做过对不起朝廷对不起圣上的事情,便不怕猜忌,更不怕谁来查。
可周荃珝的这番话却在提醒他,有人意图利用他以谋后舜。
周荃珝说的那两封信,并非出自他手。以他的身份写下那封书信的人,充分利用了人心的暗面,猜准了圣上即便见信大怒也不会来信求证。
天子心中的那簇猜疑之火一经点燃,那么就算后续找他问清了事情原委得到了回复,那火也不会就此熄灭。
以“家书”来离间两位身处异地的兄弟,以此来为后续之事埋下隐患,写信之人的目的不言而喻。
“今日天光尚好,我得回去晒晒枕头,就不陪王爷了。”
话题点到为止,周荃珝并未再多说什么,他振了振袖,迈开脚步往外走。
叶贞和寇姜都在平云殿外等着,见周荃珝出来都迎了两步。见两人都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周荃珝不由得微挑了下眉尾。
“怎么?”
“公子!”寇姜开口,但寇姜唤了一声之后没接着说话。
等走远了些之后,寇姜小声说道:“先前吕棘来过一趟,说那长公主进了飞鹜院找章姑娘说话……”
说着,寇姜抬头看了周荃珝一眼,见周荃珝表情如常,脚步也未加快,不禁有些着急:“公子还是快些去看看吧,若是长公主将章姑娘给欺负了可如何是好?”
这回寇姜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但周荃珝不仅脚步如常,还笑了。
“你觉得,长公主能欺负得了她?”周荃珝说。
若是按常理来说,若是在外头随意一个地方,长公主必是欺负不了章纠白的。但眼下他们是在襄平王府里,长公主身份地位摆在这里,若长公主真想欺负谁,谁又能躲得过去呢?况且,章姑娘的伤还没好全呢!
看出寇姜眼中的忧色未减反增,一边的叶贞说了句:“寇姜,你就别瞎担心了,章姑娘聪明着呢。”
笑话,他还能不知道章姑娘聪明?
再聪明的人,也难招架住权势高的人突如其来的闹事啊。
寇姜还是有些担心。
三人穿梭在王府的庭院与庭院之间慢慢往飞鹜院走去,途中树影稀疏,点点阳光透过树荫洒在人身上,很是暖人。
平云殿内,陈弘滔看了许久的棋盘,才将视线渐渐转到窗外。
许是日光太甚,他的眼睛于一瞬之间就红了起来。缓了好一阵之后,他迈出平云殿的殿门,对门外的侍卫统领问了句:“王妃呢?”
“回王爷,王妃陪郡主在织锦园里做纸鸢呢。”
“走,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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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姜担了一路的心,进到飞鹜院之后才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只是在瞎担心。因为他们三人进到院子时长公主早已离去,院里只有细碎的说话声和笑声。
飞鹜院的院门外只容桉一人在守,吕棘被章纠白扯着陪在院里晒太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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