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分行》
垂眸看着面前崭新的纸张,陈颖妍小脸上多出一丝担忧之色:“去岁,我在花园中扑蝶不慎摔了一跤,手腿仅破了些皮我都已经觉得很疼了,杏仁你说,崔表兄一百杖挨下来,人该有多疼啊?”
一边侍候的杏仁犹豫了一瞬,轻声道:“公主,贵妃娘娘让公主练字呢,公主还是勿要多想,专心练字为好。崔小公子吉人天相,便是挨了一百杖,也不会有大碍的。”
“真的?”
“真的,”杏仁点了点头,“若公主实在为表兄担忧,那赐些药进崔府便是。有了公主赐的药,崔小公子如何还会有事呢?”
陈颖妍偏头想了想,本还想问点什么,就见在定宁殿里侍候的一个小宫女一溜小跑地从殿外进来。
“公主!公主!庆年公主遣人来邀公主去庆年殿里耍去呢!”大老远就能听到小宫女的声音。
也不知小宫女在哪里偷吃了点心,跑到主子面前了嘴角边都还沾着少许点心沫子,杏仁以手抹嘴提醒了两次小宫女才红着脸擦了一把嘴。
好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陈颖妍捂着嘴笑了好一阵,面上忧愁顿时一扫而空,望向身边杏仁时眼神里带了些撒娇意味。
杏仁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小宫女说道:“不责罚你是因为咱们公主仁善大度,你心里在记着公主恩情的同时需得长个记性,这样的事情不许再犯,听到了没有?”
“是是是,杏仁姐姐教训的是,奴婢一定牢记。”
小宫女点头如捣蒜,说完就巴巴望着陈颖妍。陈颖妍望向杏仁,面露哀求:“要不我就去一下?我都好几日没见到阿姐了。”
“依奴婢之见,公主还是待在定宁殿里为好。谁也不知贵妃娘娘何时会回转,若是让贵妃娘娘知晓公主因贪玩而误了练字……”
杏仁的话点到为止,陈颖妍听了耷拉下眉眼,小声地叹了一口气。
边上的小宫女挠了挠头,说道:“公主不若遣人邀庆年公主到咱们定宁殿里来,如此一来,既可见到庆年公主也能在贵妃娘娘回来时及时拿起笔。便是贵妃娘娘回来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好主意,快去快去!”陈颖妍两手一拍,小宫女已经提着裙摆往外跑,杏仁伸出的手拉了个空,刚想喊话就被陈颖妍牵住了手。
“杏仁,好杏仁,我真的好几日不曾见到阿姐了,我都有点想她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我只是邀她来小坐,便是阿娘回来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手被牵住,又被轻轻晃了几下,杏仁一时无言。只到胸前的陈颖妍一脸纯真:“若是阿娘真要怪起来你们就说是我的主意,是我要执意相邀,与你们无关,不怕。”
怕么?怕的。可到底怕什么,却说不清。
“趁阿姐还没来,我先写几个字,免得到时候不好同阿娘交差。”陈颖妍嘀嘀咕咕着拿起了书案上的笔,一脸认真地开始临摹案上的字帖。
垂眸犹豫了片刻,杏仁终究还是没将嘴边的劝诫之言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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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期间纵马伤人,御史崔庆提之子崔济本该依照当朝律法对其判以斩刑,但经多方查证,崔济之举并非故意,加上崔济认错态度之诚恳,最终刑部对崔济的处置便定为:杖一百。
杖刑时间定为两日后。
至于身为五年前便已致仕的中书阁老韩广迅嫡孙的韩选,因买通崔府马夫让御马吞食可致其癫狂之药物,被以故意诱马伤人罪判以杖二百,流三千里。
韩选的杖刑时间与崔济定在同一日,流放时间则定在了二月中旬之后。
舜律有书,故意纵马伤人致死者斩。按理,韩选本该被判以斩刑,但据说是韩阁老从韩家祠堂请出了韩家先祖留给后人的免死玉牌,这才让韩选得了一个杖后流放。
听说因为这桩事儿,御史官崔庆提和吏部主事韩允谦二人皆被圣上斥了个教子无方,前者被罚俸,后者遭外贬出京。
作为能继续留京的那一个,崔庆提被圣上勒令负责此案中伤亡百姓的救扶安葬等事宜,其中所需花费一应皆由韩家所出。
好事百姓在刑部衙门外交换过消息之后多在愤愤议论,或在质疑刑部官员是私下收了崔家的好处才饶过了那崔济一命,或在恨声骂这些达官贵人之子视人命为草芥,死不足惜。
有人甚至大声嚷嚷着要刑部官员给个新的处置,甚至嚷嚷着要见人犯,说是要替那些死在马下的人报仇。
刑部衙门外被围得水泄不通,人群里也闹哄得厉害,最后是宿卫司的宿卫使们出面才将围观者驱散。
夹在四散的百姓里往外走了一小段路,章纠白伸手一捞,扶住了边上一位因踩到石子险些摔倒的青年。
青年头上戴着儒巾,穿的是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看着像个书生。周围尽是一些对官府以及崔氏的怒斥声,青年一路听下来没有出言附和也没有反驳,直到险些摔倒又站稳,这人脸上才有了些表情。
只见这人极快地抖了抖衣袖,恍若避洪水猛兽般后退了一步。章纠白暗嘶一声,面上挂出一抹尴尬的笑。
书生脚步一顿,折返两步弯腰捡起了那块石子,直到走到一处不起眼角落才将石子给扔了。
或许后知后觉自己先前的举动有些过激,在快到光德街口的时候,书生停下脚步对着章纠白作了一揖:“方才失礼,多谢姑娘。”
章纠白一摆手,倒是对另一件事有些好奇:“你对刑部所张贴出来的处置告示并无异议?”
“虽有告示贴出,但我等寻常二三百姓毕竟知不全案情内外因果,本也不好多说。”
竟是个滴水不漏的。
章纠白“哦”了一声,又问:“你难道不觉得这案中也许还藏有什么未经查明的蹊跷之处?”
蹊跷之处?
这个问题问得巧,一般的人只会问“你觉得这案子断得公正否”并不会问什么“是否还有未经查明的蹊跷之处”。晓得的人自然明白问话之人意在探讨,不晓得的人都要以为问话之人意在套话。
“所以姑娘是觉得这案子背后还有蹊跷之处未被查明?”
书生短暂地打量了章纠白一眼:“你为何会有这样的猜测?从各方供词和证据来看,崔公子所驭之马的确被人动过手脚喂过药,崔府的马夫与韩府小厮也皆已认罪,而仵作与兽医所呈证据也能证明这一点。”
没错,从告示和结果来看,崔济那马的确被人喂过药,那药的效果并不是让马一到人多的地方就会发狂,而是对某种气味与颜色格外敏感,近则癫狂。
因被喂服药物的时间还不算太长,仵作剖开马腹时,其马的胃中尚有药渣残留。
沿着这条线索,刑部的人一路查到了药铺,也凭药铺伙计的证词请到了圣谕进到了崔府搜查。一查,便发现平日替崔济看管马匹的马夫已经不知所踪。
官差紧急追捕,终于在城门口拦下了那位正携相好连夜逃出城的马夫。
刑部的彭侍郎将崔府马夫拿下一审,这才得知马夫早已被人收买,为的就是趁着崔济在上元节次夜预备策马出府时提前给御马下药,以此来置崔济于死地。
而收买这个崔府马夫的人,就是吏部主事韩允谦之子,也是中书阁老韩广迅之嫡长孙、太仆寺少卿之侄韩选。
韩选的处置告示与崔济的处置告示一同被贴出来,甚至贴在崔济前头,足以见其罪行之重。
同崔济一样,韩选也是个纨绔子弟,两人是平日里斗惯了的对头,常因为一点芝麻谷子般的小事大打出手。
据说是因为往日崔济仗着有个姑母帮衬,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韩选极为不服气,久而久之心中就积了怨恨,对崔济起了陷害愚弄之心。
而正好,韩选有个在朝中任太仆寺少卿的叔父,太仆寺管马政,韩选自幼便从叔父口中听得一些御马之术。
当上元节来临,得知崔济想着策马出行时,韩选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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