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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

第 113 章 后勤

自内阁寄来了朝中弹劾的奏章之后,反对世子的声浪便骤然而起,并一浪高过一浪,声势愈发凌厉凶狠不留余地,处处都是在往要害招呼;百余年来盘根错节的文官们被愚蠢勋贵大不敬的举止所激怒,因此招数空前狠辣恶毒;配合严密高效,手法老辣圆浑,非叫这不知好歹的蠢货大大吃一番苦头不可。

山东事件发生后的第十五日,都御史及部分礼部官吏组织起了第一波攻势,弹劾穆祺“飞扬跋扈”、“其心诚不可问”,暗指穆氏图谋叛逆,意图染指军权。

第二十至三十日,以宗正令为首的宗人府官员上膘附和,弹劾穆祺对宗室“惨酷暴虐”、“略无人臣之心”,假借尹王以来的诸多逆案荼毒宗室,大大的违背了高祖太宗以来的国朝的祖制,更令宗室寒心,惶恐不知所以。

第三十日之后,工部及户部的几位郎中被人策动上书,同样是参劾穆祺肆无忌惮骄横不法,在奉命掌握中枢机要的这半年里屡屡逾越法度,侵吞六部及内阁的权柄,举止大逆不道云云。

总之,在短短一个月之内,上下配合左右联动,向穆国公世子发动的攻势便是此起彼伏前赴后继,一浪更高过一浪;三股浪潮彼此联合互壮声势,数月之间两千余封弹章飞往通政使司,几乎要将内阁活活掩埋——龙有逆鳞,不可撄,撄之必杀人;百余年辛苦经营以后,除了皇帝这条横绝天下的真龙之外,蛰伏数代人之久的科举文官每日一拱卒,以乡党为骨架,以同年为脉络,以姻亲为鳞甲;终于也将自己炼成了一条隐忍不发的潜龙了!

有组织胜于无组织,有传承胜于无传承;无论你再怎么诟病科举制度,它就是这个时代最出色的选拔机制之一。全国上下的卷王经由这种选拔机制被组织起来,拥有的力量当然强大到无可思议。与之相比,无论是仅仅依靠血统的勋贵,抑或培养流程高度依赖天赋与运气的武将,都是不能与之媲美的。政斗场上,强胜弱、大欺小,组织起来的文官就是可以吊打一切政治势力,迥非寻常可以匹敌——即使是开国的国公,在触怒到这种力量的根本利益之后,也绝对讨不了好去!

当然,皇权时代就是皇权时代。如果深居九宸的飞玄真君愿意强力干预,其实也不是不能打退这一次进攻。但朝廷上下清清楚楚,却知道至尊绝不会轻易下场。毕竟前

车之鉴历历在目,真君好堂兄武宗皇帝曾经大力偏袒刘谨,叫门天子堡宗也曾拼命维护他的老baby王振,最后却是天崩地裂一败涂地,不但拼力维护的对象身死族灭,就连皇帝本人都被政争波及,颜面扫地,为天下所笑。

这种种波折,说白了还是众怒难犯。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在激起了朝廷绝大多数文官的愤怒之后,政治的裂痕就只会愈演愈烈,即使以皇帝的权威强行弹压,也绝对无法消弭这根本的冲突;甚至冲突愈演愈烈,搞不好还会将皇权的威严也一并拖下水。

实际上,即使强盛如皇权,往往也是借力打力,顺势而为,不愿意与大多数文臣直接冲突;如今汹汹之势已成,朝廷近乎铁板一片,除非当今圣上能牛皮到高祖太宗的地步,重炼地水火风再开世界,凭借威望将朝廷规则重新再写一遍,否则今天的局面已经是注定了。

以多欺少,恃强凌弱,政治斗争就是这么个东西,不爽不要玩。

几个月上千封奏折送上去,连通政使司几乎都要被弹劾的奏章淹没。在这样山雨欲来的政潮面前,飞玄真君及内阁却保持了怪异的沉默,没有给事件作出任何定性,只是将奏章留中不发,顾左右而言他。考虑到穆国公世子的身份、穆国公府的功勋,这种含糊的态度也是可以理解的,组织弹劾的重臣也并不以为意。如果上一代树大根深穆国公尚在,大概大家还要忌惮一二;但现在撑持家门的不过是一个凭借宠幸青云直上的毛头小子,自然激不起什么敬畏来。更不用说,这毛头小子的操作还十分下饭,只能用愚蠢来形容——眼见政潮在即,穆氏居然没有迅速返京组织反击,而是徘徊于山东、天津之间,以所谓“整顿海防、“建造大船为借口,在京外畏葸不前了!

真是愚蠢透顶!天下大事取决于京师,取决于中枢,取决于朝廷衮衮诸公;就算在外地将海防办出花来,难道又能以此扭转京城的格局吗?任凭你勋绩卓著劳苦功高,只要此次政斗获胜,倒穆派一张公文下来,就能将这小子剥得个干干净净。

放弃中枢而图谋什么“海军、“海防

——当然,倒穆派中不是没有聪明精干的人物,从这大半年以来世子的种种举动中,其实也隐约猜得出

此人图谋的大事。但正因如此,他们反而觉得放松。

“我晓得那小子的意思。”前都御史及倒穆先驱欧阳进先生在倒穆派私下的聚会中大声表态,成竹在胸:“无非是想借着皇上的旨意挑动战事,靠着边功来压我等一头罢了。哼,他想得倒是轻巧!”

凡事总要讲究个先来后到,讲究个资历。与如今被触犯了利益愤而倒穆的诸位文官不同,欧阳进老先生可是从一开始就坚定不移,果断冲锋在了倒穆第一线,并为倒穆大业贡献出了自己的官位,以及原本白皙无暇的两片屁股蛋子。这样的远见卓识,这样的居功厥伟,当然令后来者大为叹服。所以虽然没有了官位,仍然被奉为倒穆派的耆老。

耆老说话,大家都要尊敬,可虽然如此,新入局的礼部侍郎、宗正令朱可异仍然颇为疑虑:

“如果真有军功,确实也是不小的麻烦,尤其他还是勋贵。”

欧阳进微微一笑,从容之至:

“少宗伯以为,他真能在外建功么?”

礼部侍郎犹豫了片刻,低声回话:

“我到京郊去看过火枪兵演练。那些什么‘火箭’,的确,的确是神威非凡……”

还是那句话,反动派又不是蠢货npc,自己也是有考量的。既然决定要对穆祺下手,当然要对穆国公府的力量进行详细准确的考察。礼部及宗人府的文官未必熟悉兵制,但火箭的威力匪夷所思,即使军盲亦不能不为之震慑,并大大的感到了忧虑。

不过,在倒穆派群英面前说这样的细节,未免有些长他人威风。所以礼部侍郎解释了几句,身边围坐的官吏神色就已经颇为不满。就连耆老欧阳进都侧转身来,仔仔细细的看着他。

礼部侍郎的声音微弱了下去,自己也有些尴尬了。

“……少宗伯说得很对,京郊的火器确实天下无双。”欧阳进默然片刻,忽的面露笑意,怡然自得:“但正因为火箭如此凌厉,姓穆的才必然一败涂地——少宗伯,你知道京郊火枪兵训练的费用么?”

“请先生指教。”

“据御前的小太监递话,是两百两。”欧阳进淡淡道:“仅仅一年,就是每人两百两。”

礼部侍郎倒抽了一口凉气,旁边的官吏面色亦骤然而变。两百两其实不算什么,估计也就是在场贵

人们家中一两个月的开销;但如果考虑到国朝养兵的惯例这笔支出就实在大得惊人了!

要知道而今边疆的总兵养最亲信的家丁精兵一年的开销可能也就在七八十两上下;这就已经是“穷竭物力”要把九边刮得叫苦连天了。

“每人两百两

欧阳进笑容满面用意不言而喻。草蛇灰线伏笔千里。赵巨卿欧阳进等倒穆元老蛰伏如此之久也并不只是逍遥世外无所事事同样隐匿了大量的暗子做足了充分的预备。大规模的军事会战中打仗就是打的钱。只要捏紧钱袋子军队还能翻到天上去不成?

打仗我不行;搞钱你不行。文官们把持朝政百余年手腕绝不是吃素的。虽然他们不懂军务却早就已经摸清了敌手可能翻盘的一切要隘并设置下了充分的防线——虽然无法明说但大家早有共识:如高祖太宗一样威重令行的皇帝是再也不能有了!

“我隐隐听说姓穆的小子狂妄自大居然还在山东宣扬冠军侯霍去病之事。真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欧阳进冷笑:“不过他以霍去病自况倒是正好方便下手——就算孙猴子神通广大莫非便能翻出朝廷的掌心了?”

自古名将以韩白卫霍著称但对于朝廷文官来说冠军侯霍去病却比淮阴侯韩信好拿捏得多。不同于“驱市人为兵”的兵仙冠军侯打仗天生富贵要强兵要壮马要天下最精锐高明的骑兵而后才能横行漠北所向披靡;但强兵壮马、铠甲粮草哪一项不是吞金的怪兽?只要卡住军队的后勤那任凭冠军侯全身是铁又能打出几颗钉子?

这一番安排缜密周详由不得大家不从心底里生出钦佩来。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无论穆国公世子在筹谋什么倒穆派的高手都已经未雨绸缪提前堵死了所有的疏漏。仔细想来无论怎么来讲如今争斗的局势都是以众老登对阵小癫公优势在我。

既然优势在我大家

当然要表现表现,争取日后论功行赏,分得高位。同样受邀而来的某位礼部郎中便开口进言了:

“虽然穆祺已经是瓮中之鳖,但到底穆国公府树大根深,一时不好措手。下官想,是不是先将他的羽翼剪除一二,敲山震虎?”

欧阳进瞥了他一眼:

“尊驾是说?”

“下官的意识是,张太岳这一干人……”

此言一出,欧阳进也是微微一愣。作为元祖倒穆派,他当然记得上虞之战前后与张太岳等进行的那一番缠斗。原本以为己方倾巢出动泰山压顶,即使不能一击中的,亦足以重伤敌手;不料新晋翰林学士张太岳骤然杀出,长袖善舞运筹帷幄,居然堪堪和他们杀了个旗鼓相当、不了了之,搞得大家很没有颜面,也算结下了旧仇。

趁着优势在我,清算清算旧仇也是应有之义。但欧阳进到底是老谋深算,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举杯啜饮,目光四下里一扫。另一位倒穆元老刑部尚书赵巨卿坐在远处,与他目光相触之后,微微摇一摇头,以口型说了一个“兴”字。

到底是合作了这么久,彼此相知默契。仅仅一个对视,欧阳进就明白了赵巨卿的意思——在编撰《兴献皇帝语录》之后,张太岳已经被当今飞玄真君视为了翰林院中忠诚的帝党,奖掖有加;无凭无据贸然下手,实在有冒犯皇权的嫌疑。他们悍然围攻穆国公世子,已经极大刺激了皇帝的权威,如果肆无忌惮扩大攻势,恐怕会被飞玄真君视为臣下夺权的先兆。到时候至尊拼力反击,鱼死网破之下,他们绝对讨不了好处。

既然《语录》尚在,张太岳就必须在;这一部典籍,算是保了他姓张的十几年的安稳平静呐。

世子已经远去,但世子留下的《语录》却还在保护着他的党羽;这一道铜墙铁壁不可逾越,重臣们亦不能不止步。

欧阳进心中微微一叹,只能开口:

“此事先搁下吧,以后再说。”

·

送走赴宴勾兑的十几位官吏后,只有两位倒穆派创始人欧阳进与赵巨卿留了下来,共同商议下一波攻势,打算策动京郊致仕的官吏一同上书,再给穆祺上上压力。

一一检查了上书的名单之后,赵巨卿犹豫了片刻。倒穆派人才济济,虽然声势最大跳得最高的是欧阳进,但真正运筹帷幄

厘定大计的却是不粘高手赵巨卿。只不过政争数十日以来,他都是隐居幕后不露声色,深谙后发制人的道家精髓。到了现在,政潮汹涌不可遏制,他似乎也该站起来一呼百应,设法摘取胜利的果实了。谋定后动,从来都是赵尚书做事的风格

……可是,可是,不知为何,大概是某种老牌官吏保守敷衍的本能作祟,只要想到最终决战的宏大场面,赵尚书就总是不由自主的觉得心悸——当然,这种心悸应该是毫无来由的;他已经弥补了一切疏漏,预备下种种杀招,绝没有对手翻身的余地。只是……

赵巨卿垂下了眼睛,将弹劾的名单递了过去。

“这些老先生,就烦安公代为联络了。”他称呼着欧阳进的号:“倒穆毕竟是大事,安公多多出面,才能积攒威望,方便以后起复嘛。我这在任的官员,倒是不好随意走动的。”

无论如何,还是遵从本心,暂且后退一步,将战友护至身前再说吧。

思危、思变、思退,保护自身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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