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
酉時三刻,戚元靖指挥若定,提前结束了海上的战事。新式武器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威力,整场战事行云流水略无阻遏,甚至没有用到后续的预备部队,堪称是戚将军从戎数年以来最为顺利的一场指挥。但等到大事已毕指挥手下清理战场之时,他才终于遭遇了此行最大的震撼,或者说麻烦——穆国公世子亲自赶来,向他展示了此次刺杀至关重要的证据,以及那本致命的名录。
事实如此之详尽准备,人证物证尽皆齐备,戚元靖已经不必再多问什么了。但正因为证据确凿,他上下看过一遍之后,才不觉头皮发紧:
“这,这,怎会如此——”
刺杀钦差搅乱军阵刺探情报,即使戚元靖对大安律不甚了了,看一眼罪名也知道肯定是抄家灭族斩首起步上不封顶的刑罚;而再掂量掂量这本名册的厚度,惊骇之情自是油然而生,于是想来想去,只憋出一个疑问:
“——有多少?”
“也不算多。”穆祺如数家珍:“若以名册而论,有一千五百八十九人干犯大逆。但其中三百零二人已经远逃海外,恐怕追之不及;剩余一千二百八十七人中,约有八百人事涉通倭谋反,需要朝廷派人拷问;余下与刺杀直接瓜葛的,不过四五百人而已。”
“不过四五百人而已”!
与通倭谋逆等关系敏感的重罪不同,刺杀军中的钦差干犯的是军法,可以由将领临机处置,根本不必通告朝廷。但若以军法处置,这样的罪过有且只有一个下场,绝没有道理可讲。
“世子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还是网开一面,在这里解决了了事。”世子平静道:“国家以宽仁为本;虽说要明正典刑,但既然军法可以便宜行事,那就直接了解了他们吧,也算赏赐一点恩典。将军以为如何?”
恩典?戚元靖愕然惊异,眼睛几乎突出;但目光随世子望向了山上高高悬挂着的两具尸首,却又不觉默然——依照高祖皇帝之《大诰》,抓捕到的刺客本应凌迟处死或是剥皮实草,但被召来的皮革匠杀猪匠听到消息却严辞拒绝,而且理由也很充分:且不说他们从来是杀猪杀羊没有剥过人皮,就算真听命干了这票生意,那将来名声远扬,还会有百姓愿意到他们肉铺买东西吗?几辈子的名声毁于一旦,再大的利润人家也不愿意做的。
事情折腾到最后,军队上无可奈何,也就只有退而求其次,以斩首的方式匆匆处死拉倒。
事实证明,手艺也是随时代而变迁的;在高祖皇帝创造出的市场需求消失之后,凌迟和剥皮这两门非物质文化遗产也就随之湮灭,并再难复苏了。
所以,在此处解决问题还真是巨大的恩典。山东地方根本找不到可靠的刽子手,就算想用酷刑也没有那个技术,只能从宽从速,最多斩首了事。剥皮与凌迟最终改为了正常的斩首,这怎么不能算格外的宽待呢?
这固然是军法的特权,但未免大大违背了刑律的本意,所以世子沉吟片刻,也叹了口气:
“说是宽仁,其实也还是纵容……我们这些浅薄平庸之辈,真是愧对高祖皇帝啊。”
戚元靖无言以对,愣了片刻之后,只憋出来一句话:
“也不至于如此。”
“我不是在拍马屁。”世子摇了摇头:“戚将军看看名册就知道了,如今山东及江浙沿海,通倭者真是盘根错节,数不胜数,病患已经深入肌理;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还不是如我这样得过且过的大臣在中枢敷衍纵容,养痈遗患!试想一想,如果在罪行刚刚萌芽的时候,就能雷霆万钧,秉公执法,按照《大诰》剥他几张人皮挂到官衙,事情会到这一步吗?”
幼年时质疑高祖皇帝,少年时理解高祖皇帝,而今则致力于成为高祖皇帝——朱重八再心狠手辣,一次大案能剥下来的也不过就是几十上百张人皮;如今一本名册就牵连上千人,潜在的罪犯更不知多少,两者相比,孰轻孰重?
在事情萌发的开端,只要杀十几人就能震慑上下;在满朝的软弱中敷衍塞责到了今日,就非得痛下狠手才能杜绝后患;而如果今天再怀此苟且偷安的懦弱,那将来国家与文明所遭受的荼毒,也必将惨痛恐怖到不可思议,绝非任何人可以荷担。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绵延不绝的倭寇之乱,那些被蹂·躏与残害的沿海官民,数十年间数十万条人命,又何尝不是被上面的懈怠和所谓仁恕给生生逼死的呢?与之相比,高祖皇帝岂止是高瞻远瞩,那简直就是大慈大悲救世人。
所谓佛有普渡舟,佛有降魔杵,仅凭此杀一救万的慈心,人家在皇觉寺就不是白待的。
当然,以世子的身份地位,
引咎自责说一句“大臣养痈遗患”还是够格的(虽然大家都知道养痈遗患的到底是谁)可戚元靖就不方便接话了。他默然片刻只能道:
“世子高见但总不至急于一时。虽然有军法在但一次性解决得太多是否也……”
“将军总不至于害怕死人吧?”
世子笑了一笑转头望向海面。此时天色渐暗海波早已平静。但借着夕阳的一点余晖仍然能看到随海风而起伏的绯红波涛以及散乱的木块与惨白的残肢——相对于“飞玄真君号”改造后的“胖子”杀伤力更加直接也更加恐怖;塞入火箭的铁钉碎石在炸开后迅速激发击穿木船切割肢体制造出覆盖极广的死亡区。三四枚“胖子”火箭之后入犯的倭寇几乎全军覆没甚至没有留下什么活口。这样的杀伤之惨不比处死几百个罪犯残酷得多。
戚元靖稍一犹豫只能吐露心声:“……毕竟还是要考虑中枢的意见。”
与穆国公世子这种攻高防厚还有复活币的buff怪不同戚元靖是真从武将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他那个指挥使说起来大小也是个官但到了京城屁用也不顶。地位相差悬殊顾虑当然不同。世子可以自行其是不顾虑朝廷里的老登他戚元靖可不敢。
“这一点不用担心。”世子轻描淡写道:“如果是在往日朝廷里以安静为主不愿平白兴起大狱可能还愿意高抬贵手;但到了现在上面对倭寇的敌意已经显露无疑反而更适合搞点大动作。”
虽然还不太明白飞玄真君万寿帝君突然转变态度的缘由但老登那直白无疑的情绪可是不容误判的——如果从年前开始计算那么迄今为止皇帝在抗倭大事上大笔挥霍可是少说投入了上百万两白银了!
钱在哪里关注点就在哪里。在今年之前唯一有幸能蒙受如此重视的大概只有真君念兹在兹的修仙大业;而真君在修仙炼丹上数十年如一日的执着与勤奋那肯定是有口皆碑的;但凡他能将这种勤奋与执着分一半到抗倭的事情上建功立业都不是什么难事——还是那句话真君只是坏
和平的逻辑和战争的逻辑迥然不同。和平时大家追求的是表面光为了朝廷仁恕慈悯的形象一年圈定的死刑不能太多
;可一旦战争机器开动,死成千上万人都是等闲,刑部手上多杀几个,一下子就不引人注目了。
这就是信息差的关键之处,不是靠一点谨慎小心就可以弥补的。实际上,以皇帝如今表现出的那种狂躁与暴怒来看,他可能还巴不得多杀几个呢。
这种杀意在平时可能会称之为残忍,但现在却恰恰是高效。要是老登发挥超常真能把该图的都图了,搞不好连穆祺也不能不对他尊敬三分——你别管老登有多少私心,只要人家还愿意办正事,那就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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