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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

第 63 章 颠倒

坐塌了龙床当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但这种事也很难瞒得住。因为大内迅速就招来了太医院中最善跌打损伤的名手,为飞玄真君肿胀的龙臀涂抹药膏。而涂药之后真君的起居更加不便,只能撅着屁股趴在床上一动不动,那份怒气就实在无可想象了!

第二天一早,身居高位且手握重权的穆国公世子便收到了宫中的消息。这样尴尬而隐秘的病情,外朝当然不好过问。而世子仔细想了一想,便让人请来了这几日都在翰林院当值的张太岳,托他帮自己写一份奏表。

“大致的意思都在这里了。”世子递过去一张草稿:“烦请太岳帮我润色一二。”

张太岳接过了那篇稿子,果然又是熟悉之至的狗爬字,毫无文采的口水话。但张太岳上下看了几眼,却不由稍稍瞪大了眼睛——这一篇文章与其说是奏表,倒不如说是檄文,从尹王逆案开始一笔横扫,将河南及周边数省的宗藩披头盖脸骂了个遍,其用词之恶毒,比喻之刻薄,除了不能直接骂脏话之外,大概已经穷尽了穆国公世子的修辞水平。

落水狗万人都要打,本来仅仅是痛骂也就罢了,但奏表中却又将太宗以来的宗藩体系当头痛批了一番,笔锋凌厉措辞尖刻,俨然是要对如今的宗室制度大动干戈了!

自武宗皇帝之后,改革宗藩制度其实已经成为天下士子的共识,并屡屡推上朝廷的日程,但因为祖宗家法的种种窒碍,因为皇帝有意无意的曲加庇护,杨廷和张璁等无不功败垂成,平白浪费了巨量的政治资源。如今穆国公世子倒也算有了点当轴主事的权力,但立足未稳就骤然挑战这样的难题,会不会太不自量力了?

张太岳思虑再三,还是委婉进言:“此事当然很好,但毕竟已有前车之鉴,是否可以徐徐图之?”

即使是内阁首辅,强推政策不成,也是很伤威信的,基本很难在朝堂混下去;张璁就是因此黯然归田,再不过问政事。当然世子可能脸皮厚不在乎这一点羞耻,可又何必去碰钉子呢?

面对这样真心实意的忠言,世子却只是微微一笑:

“张先生可能不明白。办事情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我的本事当然是不如历代的名相,但如今的时机却是因缘际会,分毫也迟误不得。”

因为事涉机密,张太岳没有资格打听由参云子招供的要

命供词。但作为始作俑者穆祺却非常清楚这份口供的厉害——考虑到新闻学的基本原则以及老登的智商他倒是没有直接编造证词只是指示参云子挑选一些从闲散宗室处听来的劲爆消息打算以此为原料再做点艺术加工。

但事实证明闲散宗室们的癫狂远远超乎了穆国公世子最狂野的想象以至于他拿到材料后检阅数次骇然发现自己居然也找不到添油加醋的空间——大概是出身相似的缘故这些闲散宗室对当今圣上是嫉恨交加尤为怨恨皇帝凭空捡到宝座的泼天运气于是嘲骂讥讽无不齐备而且骂得尤为恶毒下流。参云子就招认他随尹王外出宣讲邪说蛊惑人心的时候便曾亲眼看到与尹王熟悉的宗室将一种名为“元宝”的爆竹绑在兔子上点燃后看兔子蹦跳取乐称为“瘟兔子捡到宝”、“湖北兔子得了宝”。

……喔对了当今皇帝的生肖就是兔。

此外在皇帝刚登基还没有生出儿子的时候这些宗室还喜欢随身带个公兔子彼此见面时的寒暄就是:“你家兔子下崽了没有?没有?没有还要它何用!”、“下不了崽子还不如扒了皮做袄子白站着位置不挪坑”——诸如此类大逆不道且专往下三路走的阴阳怪气——而且这还仅只是比较不那么露骨可以展示的一小部分。参云子靠着一手邪术戏法在宗藩中颇受信任但论他在私密宴席中听到的暴论攻击性便少说是这几句闲话的十倍不止!

怎么说呢穆祺被pua良久也算是对老登恨之入骨、难以释怀了。但就算以他的怨愤在一一读完了这些恐怖的暴论之后半夜都得从床上爬起来:

不是这些人有病吧?

历史上海刚峰上《治安疏》还知道顺毛夸赞两句“天资英断”、“睿识绝人”;这种指着鼻子直接骂娘的恶毒供词要是飞玄真君万寿帝君这都能憋下气来那他的庙号就不该叫世宗肃皇帝而该改叫忍宗窝囊废皇帝!

飞玄真君当然不是这种窝囊废的性格。只是现在卧病在床实在没法子出手爆锤他那些怨种亲戚所以急需要一个嘴替还不能是什么文绉绉引经据典的废物文章——在这样的关口骂得越脏越好动作得越刺激越妙

“这是最好的时机。

穆祺慢悠悠道:“只要这份奏折一上,陛下立刻会借题发挥,帮助我们解决最大也是最麻烦的问题……只要失去了皇权的庇护,宗藩也就只那么一回事了。

说起来好笑,在大安如今的政治架构中,文官武将勋贵各擅胜场;唯有宗藩跳出三界之外,算是最无用、最软弱、最没有威胁的一股力量了,但偏偏又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在皇权的纵容下激起了大臣及勋贵一致的反感。要不是从后世史书中明确知道了历代皇帝真实的态度,搞不好还会以为他们是在郑伯克段于焉,搞什么捧杀的计策——人憎鬼嫌偏偏又油水丰厚的软柿子,当然人人都想捏一捏。数十年以来,改革宗藩的思路其实已经酝酿得非常成熟了,世子只需照抄即可。

萌新张太岳当然不怎么明白这些弯弯绕,依旧是满腹疑虑。但数十日的相处下来,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以平日的表现来看,世子虽然的确是癫狂错乱而不可理喻,但也从来没有耽搁着往上爬。他这区区的六品翰林编修,哪里有资格指点年未弱冠就能总掌机要的大佬呢?

所以他也只有老实闭嘴,收拾好稿子准备回去斟酌。

总揽全局的穆世子坐在躺椅上瘫了片刻,忽然又开口了:

“这几日以来,我看到翰林院的诸位学士上了不少奏疏,要么是义正词严的检举叛逆,要么就是披肝沥胆的上陈拳拳忠君之心,上蹿下跳,热闹得很呐。只不过数来数去,怎么没看到张先生你表忠心的奏折呢?

张太岳微微欠身:“下官初来乍到,人微言轻,本该学习政务才是,哪里就敢随意上书,妄议朝政。

踏入官场五日就能起草本朝数十年来最重要的一份诏谕,这个起点实在是太高了,也太辉煌了,辉煌得让张太岳自己都有些害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不能不强自压抑,低调行事。

“为官三思呐!世子叹了口气:“太岳果然很明白官场进退之道……这么多人都在烧热灶,再用心也未必就是好的,不掺和是明智之举。先生既然已经进了翰林院,还是先安安心心办事,将《元史》与《献皇帝语录》修出来再说吧。

修《元史》是给历代的翰林院擦屁股,修《献皇帝语录》是拍飞玄真君死鬼老爹的马屁。两样都是世子特意为未来的摄宗安排的光鲜履历。草蛇灰线伏笔千

里慢慢做下去自然会有收益。

张太岳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也有些现实的困难需要内阁协调尤其需要大佬首肯:

“回世子的话《元史》的进度倒没有什么问题倒是《献皇帝语录》人手不足恐怕还得耽搁些时日。”

《元史》是朝廷钦定的公事一切资源都可以公开调拨当然不成问题。《语录》却是世子与小阁老悄悄商议的私活在完工之前却是不能见光的资金上就是不小的麻烦。

世子显然早有预料所以只是喔了一声便是以总掌机要的名义说出了预备已久的那个指示:

“这有什么麻烦的。先前为英宗皇帝准备的预算不还有得是么?你全部调过来不就得了!”

张太岳有点惊讶:“这样的话英宗皇帝那边的进度恐怕就……”

圣上登基以来翰林院与国史馆基本是合并办公为了修订本朝的实录档案每一代皇帝都准备有专门的历史项目组。先前为了筹备资金世子和小阁老已经指示手下挪用过不少英宗项目的资源了只不过仗着这是个八十几年的老大难工程没有人会关心所以敷衍着还能过去。

可一旦将现有的资金全部调走现有的进度立刻就会崩溃到时候留下一本天大的烂尾奇观立在翰林院就是傻子都能看出不对来!

写小说烂尾了也就挨两句骂写国史烂尾了可是真要千夫所指的!

“那就直接结尾吧。”世子淡淡道:“英宗皇帝的史料修了这么久大致框架其实早就出来了最多不过是打磨打磨细节而已。再给几个月的时间顺便收个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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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岳懵了:“……啊?”

不是其余皇帝也就罢了英宗皇帝的历史资料是能随便收尾的吗?以英宗生性之拟人平生经历之抽象收尾之后只要逐一对照那活脱脱就是一本大安地狱笑话兼回旋镖合订本的大全集啊!

你这是公开史料吗?你这是往叫门天子脸上猛抽呀!

饶是以张太岳的城府一时间也不由惊骇得有些结巴:“还请世子三思!设若——设若立刻结尾那恐怕会损伤了英宗皇帝的圣名也要大大地触怒当今圣上——”

英宗皇帝的圣名当然是没有再被损伤的余地了但朝

廷亲亲尊尊敬天法祖,列代皇帝都要给祖宗遮掩一二,这样直接了当的抛出史料痛骂皇帝的曾爷爷,真不怕飞玄真君为了孝道顺手献祭献祭臣下?

“触怒当今圣上?”穆祺轻轻笑了:“太岳觉得当今圣上会欣赏英宗皇帝的行事么?”

“那与喜欢何干——”

张太岳只说了半句,就忽然反应了过来。

大概是忠君的思想太过于根深蒂固,即使以张太岳这半步ssr的本事,在思虑英宗往事的时候也多半有点为尊者讳的习惯,总想着什么皇家体面祖宗规矩,而有意无意忽略了事情真正的本质

——在堡宗抽象之至的一生中,最为辣眼睛的无过于两件大事;一曰叫门,二曰夺门,亦可称为“二门天子”。考虑到飞玄真君宅在西苑半年不出一步的习惯,叫门不叫门是与他无关了;至于“夺门”嘛……至亲的宗室趁皇帝病重之时抢班夺权借机上位,怎么,你觉得飞玄真君会喜欢这样的故事吗?

所以说人总还是要经历过才懂得共情,历史也总是在有需要的时候才格外的体现出价值来。平日里大家你好我好,历代皇帝总是愿意给自己的祖宗涂脂抹粉,说些不痛不痒狗屁不通的废话。但真到了缠绵病榻局势动荡的那一天,满嘴忠孝仁义的皇帝才会瞬间体会到历史真相的绝对分量,以及那种不可回避的莫大恐惧:

——别的不说,只要重病后想一想你贴身的亲眷中就隐匿着叫门天子一流的人物,是不是脊背立刻就要生出难以遏制的寒意来?!

别看司马家平日里舔老祖宗司马懿舔上天,阴阳怪气处处暗讽葛相,可一等皇权交接而朝纲动荡的时候,那绝对只敢让臣子们学武侯,不敢叫大臣效法自家老祖宗。同理可证,要是现在有人再高高举起叫门天子的金字招牌,那缩在西苑养病的飞玄真君绝对会吓得连头发尖都要发起抖来!

所以吧,也无怪乎真君疑神疑鬼没有安全感。若论登基以后的政绩,别人或许还能粉饰涂抹,但以真君的老辣尖刻,他应该很清楚自己的底子。这几十年来先是大礼议再是大修仙,高压之下劣币驱逐良币,忠贞敢言的臣子凋零殆尽,剩下的不过是面谄心谀的幸进之辈。闫分宜许少湖之流纵使有千百万之众,危难中能够持身刚正苦撑大局,竭力尽到国士的本分么?

——你做梦呢

数十年倒行逆施为所欲为,纲纪扫地底线崩塌,如今天翻地覆,终于沦落到了自己也需要规则与正义来维护利益的时候。可举目四望茕茕孑立,却俨然已经是无人可用了呢,老登!

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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