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
三支飞玄真君二号来得恰恰是时候,当时大火已经完全不可控制,虽然外面人山人海,但别说冲进去抢救飞玄真君,甚至都挡不住火星火苗随风溅射,引燃四处的木制建筑。也就是此前刚下过几场雨空气尚且湿润,否则整个禁苑都要被大火点燃了。
等到三枚火箭匆匆送来,穆祺立刻命人安放火箭校正方位,同时亲自动手,将火箭头部换成实心的铁壳子——为了配合烟花效果,原本在火箭上配备的只是容易破碎的薄铁片,但现在改换弹道后用来轰开火场,这种破片炸弹一样的东西就很不合时宜了。薄铁片破碎会炸开金属风暴一样的漩涡,搞不好会把不知何处的飞玄真君给直接扎成一只超大号的刺猬。
确定发射距离后,在旁边磨蹭的黄公公终于犹犹豫豫靠了过来:
“世子,这是不是……”
这玩意儿的威力他是知道的,炸开火场当然毫无问题,但稍稍出点差错送飞玄真君上天也是毫无问题。总不能你们但管人驼不管人死,一发就给朝廷换个新皇帝吧?
世子盛气凌人的看他了一眼,黄公公不敢再说话了。
做好最后的调试之后,穆祺亲自点燃了火箭的引信,并喝令众人退后。随后暴烈响声震耳欲聋,一条火龙喷涌而出,径直撞开沸腾蔓延的熊熊火海,炸开了一片四散崩裂的空地。
不过,在这种仓促的临时调整中,有些重要部件还是不好改动的。所以,在无数震撼惶恐的注目之下,爆炸开的火箭噼啪作响异彩纷呈,自火场里冉冉升起了四个大字:
【真君万岁】
惊骇围观的众人:…………
·
漫天火焰上悬挂一个【真君万岁】,怎么看怎么有点疯疯癫癫的黑色幽默。但现在大概也没有人能欣赏这种高级的诙谐了;眼见火场终于被炸开出口,等候在外的锦衣卫心腹们发一声喊,赶紧捂住了口鼻冲进火场,四处搜寻火焰未灭的残垣断壁,大声呼喊着不知在何处的皇帝陛下。
大概飞玄真君真有什么天命在身上吧,连火德星君也要叹息一句格外的难杀。几个侍卫冲进东配殿后四处翻找,居然在侧殿坍塌的厕所里发现了真君的踪迹——从种种迹象判断,皇帝大概是在参云子法会的半中突然腹痛,所以悄悄离开了仪式到厕所中喷射库存,于是侥幸躲过
了第一波的无差别大烧烤。为了吸附臭气掩盖声响,宫中厕所都存有大缸的清水木炭,这些玩意儿恰恰中和了后续火场的高温和毒气,居然保住了真君的一条老命。
不过也只是保住一条老命而已,侍卫在一片狼籍的厕所中翻找许久,终于在坍塌的土墙后找出了已经被埋得半死不活的飞玄真君,又惊又吓又被高温炙烤,基本人也差不多要蹬腿了。等大家七手八脚的将还光着屁股的皇帝刨出来,强撑着一口气的飞玄真君左右看了一眼,随即将头一歪,直接失去了意识。
皇帝死了大家的乌纱都是岌岌可危;但既然皇帝还有一口油气,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说多了。惊魂稍定的重臣们立刻定下心神,与几位大太监及锦衣卫陆指挥使商议了一句,立刻让人将皇帝护送到禁苑中尚且安全的宫室,并迅速派人快马驰奔太医院,将当值的太医统统抓来顶数,又安排人手盯住京中的防卫,竭力弹压住局势——“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在场的未必有几个是忠臣,但大家现在都是皇权这根绳上挣不脱的蚂蚱,不设法稳住当下这危在旦夕千钧一发的的形势,所有人搞不好都得一起升天!
——这么说吧,上一个在火场中升天的还是前朝建文皇帝。而从建文旧臣的遭遇看,他们还不如跳进火场一起走了呢。
送到了禁苑西北的一处僻静别院之后,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医终于连滚带爬的来了。几个老头顶着一众巨佬灼灼闪耀的可怕眼神望闻问切,终于拼死拼活开好药方熬好了药,由李再芳亲手灌了下去。
大概是受伤并不算重,服药之后只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飞玄真君便呻·吟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见皇帝已经醒来,等候多时的诸位大佬终于可以放下一半的心,而预备了许久的那副眼泪也随之奔涌而出,各个伏地哀戚悲不自胜,要在圣上眼前亲自表演自己的拳拳忠爱之心了。
大概是被哭声惊扰,飞玄真君终于缓缓侧过头来,张口呼唤:
“啊,啊啊!
正在尽心哭泣的诸位大佬:?!
大家茫然抬起头来,在泪眼朦胧中看到了皇帝霍然睁大的眼!
飞玄真君万寿帝君赫赫片刻,面色亦随之扭曲,仿佛是惊恐骇异不敢相信。但他酝酿许久,还是只有几声短促而模糊的急躁呼唤,根
本无法分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仅如此当焦躁亢奋达到极点时皇帝双手也随之抽搐颤抖根本不可控制。众人慌作一团赶紧上前按住真君胡乱挥舞的手脚随后找来太医再灌入一碗汤药。等到皇帝好容易安静下来以陆文孚为首的近臣立刻找上了太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圣上怎会如此?!”
太医满头是汗结结巴巴好容易才敷衍出了一篇医理简单来说就是皇帝火毒攻心一时难以克当实在不是寻常医术可以驱逐的以现下的情形看性命是一时无碍的至于其他……
“罪臣医术委实浅薄恐怕延误时机。”太医哭丧着脸道:“还请朝廷另访名医不要耽误了大事才是!”
都已经自称“罪臣”看来是实在无可奈何了。但众人大眼瞪小眼
这个无大不大的责任没人敢担也没人可以担于是偌大屋中满殿朱紫簇拥此时竟都不觉安静了一刹那。
而在这恐怖而诡异的安静中唯一一个有资格控制局势的人终于按捺不住了。刚刚才镇静下来的皇帝再次激动出声拼命挥动他颤抖的手:
“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平日里都是飞玄真君的解语花问心虫但此时显然没有人能猜透这模糊到根本不可分辨的呼喊。在片刻的沉默之后还是李再芳小心上前:
“皇爷是要喝水么……”
飞玄真君压根没有理他:
“啊啊啊!啊啊啊!”
李再芳仓皇失措懵逼得言语不能。即使是皇帝最心腹的大太监这时也只有瞠目结舌、无能力了。
眼见四面已经乱成一团安静缩在大佬身后的穆国公世子终于忍耐不住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相较于关心则乱情绪已经在大起大落中近乎崩溃的诸位重臣一直冷眼旁观的世子倒是迅速发现了端倪:皇帝估计是被土墙砸中后脑搞出了什么血肿同时压迫到了运动神经语言中枢乃至于失去了精准调
动肌肉的能力;但从具体表现来看,血肿的问题不算严重,飞玄真君的思维还是相当清楚的,控制小规模的肌肉群应该不难。
怎么说呢,作为本朝的传奇耐烧王,飞玄真君的运气确实是好得有点离谱了
有了这么个把握,他立刻震声开口,声音洪亮:
“慌什么?!陛下现在心里还是清楚的,只是说不出来话罢了!诸位哭来哭去昼哭到明,就能哭出灵丹妙药不成?当务之急,还是要看陛下是什么意思!”
一句大喝镇住了上下几十人的场子,世子毅然转过身来,语气铿锵:
“陛下如今开不了口,但想必明白臣的意思。臣伏祈陛下明示,如若同意臣的话,便请只‘啊’一声;若不同意臣的话,便请‘啊啊’两声,不要乱了顺序。”
说罢,他屏息凝神,等待指示;而皇帝也迫不及待,赶紧发表了自己的意愿:
“啊!”
世子松了口气:
“……那就好。不过,以现在的局面,只能答‘是’、‘否’两字,似乎还不够。臣请陛下的示下,是否可以尝试别的法子?”
“啊!”
“那便请李公公拿一本《三字经》来。”世子道:“陛下博闻广识,想必能记得三字经的顺序。我等在此与陛下约定,陛下左手敲打床铺几下,便是三字经中第几页,右手敲打床铺几下,便是第几页中的第几列,最后牙齿敲打几下,便是第几列的第几个字。如此依次排序,便可以慢慢说出想说的话,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这当然是麻烦之至的办法,但到了现在还求什么?皇帝当即表态:
“啊!”
皇帝终于有了与外界沟通的办法,左右众人无不长长舒气。殿阁中百般齐备,李再芳马上便去取了御用的大字本《三字经》来,在一众大臣面前摊开,恭敬询问:
“皇爷要说什么?”
先是左手敲击,再是右手敲击,最后牙齿格格作响。在场的大半是饱学鸿儒,仅仅稍微默数,就已经还原出了皇帝的话:
“里”、“十”、“真”
李时珍?
穆祺心中微微一愣,却见李再芳慌忙下拜:
“奴婢这就派人八百里加急,即刻把李时珍请回来!”
还是环境最能教育人,
到了这个时候,飞玄真君既不再折腾什么“好雨知时节的字谜,也管不得什么先请罪后宽恕的皇权颜面了,估计现在就是叫人硬抬,也得叫人把李时珍给抬进京城来!
眼见生命安全有了保障,真君终于喘出一口浊气,有心思关注其他的要紧事了。
他再次敲打床铺:
“引、“判、“逆。
李再芳立即看向陆文孚。皇帝最信任的奶兄弟则向前一步,躬身回话:
“圣上说得不错,以现下的证据看,当是尹王谋逆,干犯天条。臣已经叫人将尹王及同党扣在了诏狱,正要再行搜捕。只是还要请陛下的旨意,是否尽快封锁城门,隔绝消息?
无逸殿中也有逃出来的宫人,亲口指认是参云子带来的什么“力士
飞玄真君迅速“啊了一声,表示大力的赞同。也就是现在老道士实在是憋不出两句话来,否则非得从床上蹦起三尺来高,叫人把尹王住处的耗子都一一登记入册严加拷问不可!
简短说完了处置逆党的方略,陆文孚又汇报了无逸殿起火之后京中的种种变动,并就重大的事项逐一请示皇帝。
本朝的规制极为森严,兵权的调动是叠床架屋繁琐不堪,没有皇权的准许天王老子也调不动一兵一卒。所以今天任凭禁苑烧得风生水起热闹不堪,大半个京城的兵力都只能驻扎不动隔空观望,最多派一点编外人员勉强维持秩序而已。如今要调动人手实行宵禁,就非得飞玄真君一个命令一个命令的亲自确认不可。这样来回走了几遍流程,真君累得手指都要抽筋了,却依然秃噜着嘴啊啊的反复认可,绝不肯松口给臣下以便宜行事无需请示的权力。
满朝的重臣默不作声的在旁边等待,虽然心中颇有嘀咕,却暗自确认了同一个事实——当今圣上的神志依旧是清醒的;他仍然是那个顽固、刻薄的、视权力如性命的老壁灯,绝不会因为一场火灾而改变。
……怎么说呢,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变故之后,依然还能接触到这熟悉的阴阳怪气与恶毒刻薄,居然莫名的叫人安心呢。
等到陆文孚汇报完最后的事项老实退下,挤挤挨挨的殿阁中出现了
一丝诡异的沉默。如果说先前急于处理各项扑面而来的要事大事,众人惊慌失措,一时还来不及考虑后续。那么现在局势已经稍稍平稳,所有人心中紧绷的那根弦一松,某些自然而然的想法也就渐渐浮上了水面:
以大安的体制,皇权一日都不能空缺的。如今皇帝摆明了已经无法履行职责,朝局又为之奈何?
这样的问题不能不解决,但显然又是无可匹敌的超级地雷,谁碰谁就粉身碎骨。在一片尴尬与古怪的寂静中,还是扶病而来的夏阁老挺身而出,慨然承担了下来。
“陛下有恙,皇子们必然挂念。臣等已经命人去城外请裕王与景王了。”夏阁老喘气道:“不过,既然圣躬违和,总要有人替陛下看着朝政,看着列祖列宗的江山。高皇帝有言在先,国家总是仰赖嫡长;臣伏祈陛下降旨,命裕王监国理政。”
监国两个字一出来,飞玄真君的脸立刻就变木了。君子不可一日无权,但凡他还能开口说一句话,此时哪怕是病得七歪八倒立刻要蹬腿,都一定得强撑着一口气爬起来阴阳夏衍的祖宗十八代;非得叫满朝重臣体会体会他朱家的语言艺术不可。只可惜现在嘴是实在张不开了,再多的妙语连珠也只能憋在肚子里,只能狠狠瞪夏阁老一眼而已。
夏阁老垂眉顺目,神色略无动摇,人家本来就是快退休的人了,当然不怕一个病皇帝的癫狂;再说了,他说这句话也不是私心,纯粹是看在这几十年的俸禄上为你们老朱家再拼一次老命而已——皇权空缺朝纲紊乱,真当不会有人趁虚而入么?别忘了,景泰皇帝可就是在病重时被叫门天子夺的权!
皇帝陛下,你也不想被人吃绝户吧?
事到如今也没啥可选的了,好歹裕王软弱温厚,想来还不至于一上来就抢班夺权;在如此大事面前,飞玄真君终究理智尚存,还不敢效法他的金孙摆宗,虽然已经愤懑得两眼翻白,仍然短促的‘啊’了一声,同意了这迫不得已的举措。
不过,在这迫不得已的让步之后,凌厉的反击迅猛而来;皇帝长长吸气,随后奋力敲打手指,噼里啪啦好似雨点爆响,以发电报的速度开始疯狂输出——
首先就是制度上的巨大变动,飞玄真君惊怒之余迅速设立防线,绝不允许儿子染指皇权最后的底线:
“军国大政仍须秉朕之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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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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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行;由内阁面呈。
这是握紧重大事务决定权;随后开始调动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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